●龙秋华

楼是一栋普通的三层小楼，房东住一楼，二三楼出租。四周拨地而起的高楼大厦日渐包围，小楼显得瘦小、单薄。房是一套简易的三室一厅，客厅里一张旧圆桌四个旧凳子。二楼几个租户合伙长租，三楼空着，朋友邀我过来合租，我住侧卧，朋友住主卧，还有一间侧卧空着，来过几拨人都没相中，嫌弃房间狭窄，靠卫生间太近，怕有异味飘进去。厨房也空着，谁也不乐意做饭，辛苦又麻烦，上班在单位吃，休假在外面将就，有时干脆叫外卖凑合一顿。

终于有人愿意来住，一家三口，也是进城务工的乡下人。他们听人一说，看都没看就搬过来了。男人说外乡外地，有地方居住就知足了，女人说只要一家人住一起心里就踏实了。男人自我介绍说他在一家物业公司当保安，女人自我介绍说她在一家酒店洗碗，小女孩也自我介绍说她上幼儿园大班呢。他们一进来，里面就有了生气。女人一回来就洗洗涮涮，男人也过来帮忙，玻璃擦得明明亮亮，地板拖得一尘不染。厨房也派上了用场，有了烟火味。轮到休假他们自己做饭，有时候还会炒上几个拿手好菜，叫我们几个一起喝酒。我们也不客气，欢笑就会绽放每个人脸上。

有一天我下班回来，看到小女孩坐在圆桌边上做作业，女人坐在旁边，张开手指比划一只空花生油瓶，拿起剪刀拦腰剪断，油瓶一分为二。女人跑去厨房，出来时半只空油瓶里已经装满了泥土，女人端起放到阳台防盗网上，女人折回厨房端出另外半只装满泥土的空油瓶也放到防盗网上，舀出半瓢水，浇透。我说种花啊？她说买回来配菜的生姜、大蒜放久了，发芽了，种土里，需要的时候再拨出来，吃起来新鲜。我说哪里弄来的泥土啊？抬眼低眉，全是混凝土。她笑盈盈回答：同事家在郊外，最不缺泥土，顺手捎上半袋子来。

隔不多久，空油瓶里冒出了绿意。视线再次落到阳台，油瓶里已经葱葱茏茏，空荡荡冷冰冰的阳台灵动起来，诗意起来。又有一天，女人又剪开一只可乐瓶，剃掉上半部分，种上一株含羞草。我边笑边说：含羞草遍地皆是，属杂草。女人也笑，蛮有意思呢，只要轻轻一碰，它就小姑娘一般羞羞答答呢。女人又捡回一些别人丢弃的塑料包装盒以及大口玻璃瓶，又种小花小草，都是些平常不过的残枝败叶——半截绿萝，一瓣韭兰，两根白蝴蝶……经她修剪装扮，调养护理，竟然渐渐恢复元气，蜕变成一盆盆花草。下次再仔细留意，含羞草长大了，亭亭玉立；白蝴蝶丰满了，翩翩起舞；绿萝健壮了，摇曳生姿：韭兰开花了，千娇百媚。我和朋友回来后不闲逛瞎吹了，也不埋头盯着手机里的故事了，自觉养护起它们来，浇浇水，修修叶，施施肥，当起了“护花使者”。

下班回来，我总要站在阳台上看看。一天傍晚，我发现韭兰花丛里藏匿两株清清瘦瘦的幼苗，不拘一格，左看右看像是苦瓜苗。女人刚好回来了，我指着幼苗给她看，她也认定是苦瓜苗。哪里来的呢？女人恍然大悟，笑出声来：可能是泥土带过来的种子，发芽生根长成苗了，它们同我们同病相怜，也是流落外乡呢。女人赶忙找来一只缺边的塑料洗碗盆，装入泥土，小心翼翼移栽过来。过了一两个月，藤蔓沿防盗网攀爬，郁郁葱葱，开满了金黄金黄的小花结满了细细长长的苦瓜。采摘苦瓜那一天，女人特意约好我和朋友早点回来，依据我们喜好做了几道苦瓜菜：凉拌苦瓜，鸡蛋苦瓜，肉丝苦瓜。我们端坐小花小草身旁，边吃苦瓜边说起它的好处：营养丰富，去火清心，味道清香……我们聊到很晚很晚才回房睡觉，苦瓜做的菜也全部吃完了。

只要心里装着生活，简单枯燥的日子，也可以意趣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