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善景
二奶是我见过的唯一的祖辈人。
记忆中,与我家一墙之隔的二奶与母亲素来不合,我看到母亲默默流泪的时候,必定是孤居的二奶在墙那边指桑骂槐的时候。母亲不争不吵是因为父亲说二奶是长辈,宁可让母亲受气,也不愿让街坊笑话母亲对长者不尊。
母亲虽然不跟二奶争吵,但却不允许我跟二奶说话。我能看出,二奶是喜欢我的,每次看到我,她的眼就会放光。我也很想上前叫一声“二奶”,但想到她对母亲的不好,就莫名地讨厌她。所以,往往是二奶还没开口,我已转身走开。
我发现,平时动辄就指桑骂槐的二奶,进入腊月便沉静起来。但过了“破五”,二奶的骂戏便又重新登场。
我九岁那年,风调雨顺,夏秋两季大丰收,到了冬天又连下了几场大雪,过年时却是天气晴好。因此,过年时父母的心情特别好。
大年初一,天还没亮,我就被“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喊醒。起床后,我摸黑走到院子里,却听见灶房传来父亲的说话声:“吃完扁食(饺子)让娃去给婶儿磕个头吧,她一年老一年了,咱别再跟她一般见识了。”母亲没有吭声,好长时间,父亲又说道:“大年下的,你也别生气,我是想着娃也大了,得让他知道些老祖宗传下来的礼节,别人笑咱不懂礼没啥,要是娃也不懂礼,那就是咱的错了。”
我不敢再偷听下去,悄悄退回屋里。
放鞭炮拜祖宗,吃饺子扫院庭,做完这一切,天已大亮。我正准备上街看热闹,母亲却喊住了我:“去西院给你二奶磕个头拜个年,别恁大了还不懂事。”接着母亲又教我如何说如何做,我高高兴兴地绕到后街,向二奶家跑去。
二奶家的门大开着。我以为她不在家,可走进院中,刚喊了一句“二奶”,一向听力不好的二奶竟答应着从屋里走出来。本来母亲教我的话是“二奶,我来给您拜年了”,可一张嘴,我却说成“二奶,我娘让我来给你拜年。”说着,就跪下磕起头来。“好好,别磕了,别磕了,地上脏,快起来,乖……”二奶连声说着,已上前把我拉了起来。
抬起头,我看到二奶的眼中有泪水在涌动。她一手拉着我的胳膊,另一只手却拿着一张崭新的两毛钱,一边往我手中塞一边说:“乖,奶奶给你压岁钱。”我不知所措,要知道,两毛钱相当于我半个学期的学费了,而且母亲没说还有压岁钱的事,我不知该不该接,但二奶已把钱强塞到我手中,并转身去给我取好吃的。
那年过了“破五”,二奶家破天荒没传出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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