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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鹰从雪山飞过

●洪耀辉 / 文 松学宝 / 图

二十九年前,我曾在雪山峡谷中的小学任教,为了切身体验当地农牧群众生活,在五六月虫草生长季节,与村寨里的人们一道翻山越岭,居住在海拔4000多米的雪山“庄房”(当地牧民春夏季留守的牧房),体验生活近两个月。并于九十年代初至中期,写下一些零散感悟,让这些难忘的经历,接受阳光的照耀!

——题记

之一:峡谷情缘

山上挖虫草,河谷捡菌子的季节,是峡谷中的人们最忙碌的时候,无论是艳阳高照,还是阴雨绵绵,即便在大晴天,不时会有冰雹、狂雪袭来,让人猝不及防、无处躲藏。但,总有成群结队的人们,在雾霭笼罩的草甸、流石滩、半山腰上寻觅。

天还未亮,村寨里的人就点着松明火把上山了。当夜幕降临,山道上来来回回闪动着收菌子的人们照亮的手电筒光。而山下交易菌子(主要以松茸为主)的地方,车水马龙,烛光和手电光交织在一起,好像露天的生日派对。一朵又一朵新鲜的菌子,被四山五岭的山民们从大山老林中,像大海捞针一样地捡拾起来,又被收菌子的老板们精挑细选,然后一筐一篮装上车,日夜兼程贩运到数百公里之外的县城……“松茸之战”比淘金子还要累人,但居住在雪山峡谷的藏牧民群众,却依靠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优势,用卖松茸换得的可观收入,买回了居家必备和急需的生产生活用品。

在这热闹的季节里,有一群年轻教师如期返回山里,教书育人。除了为数极少的几个当地藏族教师外,他们大多数都是外来的教师、医生、干部,甘于清寒,乐于奉献。大部分的教师都被分配到村社(组)的一师一校和村完小。有的学校从乡政府驻地到山头,要走一两天的路程,买粮买油等要借来村寨里的马匹和毛驴。每逢周末或节假日,四岭五寨的老师们,牵着驮有草料青稞的马匹或毛驴,脚穿胶鞋,打上绑腿,杵着木棍,从四山之巅,顺着乡村土泥路向前,直到口干舌燥、饥肠咕噜、脚底起泡才走到峡谷河底……。

进一趟县城就更不容易了,每次去都要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历经艰难才能到达,所以去一次就必须买足往后日子里所需的物品,如蔬菜(主要是白菜、包包菜之类)、笔墨纸张、甚至衣物等等。有位教师就一次性买好了四套价格很便宜的春夏秋冬服,这样,他一年内都不用再出山,省下时间苦心钻研教学。

山里的日子很艰苦,一年四季吃不到一顿鲜猪肉,蔬菜也很少,春、夏两季教师们还可以吃到自己栽种的一些小菜,但到了秋、冬季节大家便只能吃一些从村民家里买来的干洋芋丝之类的东西了。于是,河里的鱼成了我们这些山野清夫解馋的最美佳肴。没有电,没有通讯工具,没有电影和卡拉OK厅,一支支蜡烛陪伴着我们多少个日日夜夜的青春之梦。青稞收割了一茬又一茬,蜿蜒奔流的河水青了又黄,四季轮回的风雨里,一成不变的世界让人有些心颤。但朗朗的读书声,却一遍遍回荡在远山之间,有的人走出去,有的人走进来。

渐渐地,汉族老师们会讲藏话了,藏家小孩也能听懂汉语了,朗朗书声回荡在山谷间,美妙的歌声飞出一间间土掌房,沉寂的村寨充满了欢声笑语。辛勤的“园丁”们像农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闲暇和农忙时节,与他们同吃同住同劳动。在一师一校,我们既是校长又是炊事员,与天真无邪的孩子们相濡以沫,与村民们谈笑风生。夜深人静的时候,拿起笔,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堆砌成一首首稚嫩的小诗、短文,聊以慰籍一个人枯燥寂寞的时光,或投寄给城里的报刊杂志,然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苦苦等待佳音,这在当时成了我们生活中最值得珍视的精神食粮。

巍巍耸立的东彩雪山,又一次穿上洁白的盛装。我们这支异乡的“小分队”,不约而同地集结在一起,集思广益,出谋划策:今年要采取什么样方式,抱土挖雪地闯出那一道道封锁的雪线?亦或是像往常一样,备齐镐铲之类的工具,从四川省的乡城、得荣绕道一两天,半只车轮空转在悬崖边上,冲破山道、悬崖、积雪,乘着黑夜穿越座座悬挂在深渊两头的吊桥,然后自北向南沿着滇藏路,巅簸到县城去……一路上险象环生。

我们离开的大山时候都会给学生布置好假期作业,让村寨里的孩子们用所学会的汉语文字,遣词造句,写出几则小日记,便于老师们了解和掌握他们的知识结构及对汉语言文字的驾驭、组织、表达能力,同时也是为了避免孩子们在假期里荒废了学业。等假期结束,每位学生都会收到老师为他们准备好的一份小奖品——作业本和铅笔,那是他们最开心的时候。每当我看到他们欣喜若狂、追逐嬉闹、天真无邪的笑脸和心满意足的神情时,既怜爱又心疼,爱源于村民们的纯朴善良,疼是因为祖祖辈辈守望在雪山峡谷的人们,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撒一“葫芦”,收一“干瓢”,不谐世事,墨守成规。

我希望孩子们在健康快乐成长的同时,每年都有崭新的收获,像一只搏击苍穹的雄鹰,不惧风雨雷电雹雪,冲破阴霾雾霭,以及世俗的藩篱,飞向外面的世界。

雁字归时,飞雪漫舞,春节又要去山的那边了……

之二:流动的药箱

其时,在外地教师及干部还没有来到这峡谷之前,就有一些当地藏族教师们默默无私地耕耘着,忍受着孤寂与贫困,在遥远的山寨,用乐此不彼的奉献精神,把最纯真的爱,播撒在了孩子们稚嫩的心田上。

据《中甸县志》记载:“28年(1939年),全县共有普通小学30校,37个班,在校学生1265人。除省立小学及县立第一两级小学设立于县城外,其余28校均分布于第三区(沿江一线)。人们观念落后,加之学校简陋,经费拮据,义务教育终难推行,原定义务教育实施计划于29年(1940年)废止……”于是,艰苦的环境和条件,铸就了那些甘为人师、默默无私的奉献者。

扎巴老师就是这样一位无私奉献者,他在峡谷中默默地行走了几十年,每天只吃点糌粑洋芋,偶尔喝一顿带着油腥味的酥油茶,便是他最奢侈的美餐了。扎巴老师每天都背着一只被磨损得发亮的竹篮,里边是用牛皮绳捆绑的书箱,篮子上面盖着一块小木板,风里来雨里去。他用不太熟练的汉语,为大山里的孩子灌输着文化知识,给他们讲山外的世界,每天早出晚归。虽然孩子们大多数时候都手棒经书,但扎巴老师依旧耐心地给他们讲解上学读书的好处,推广汉文化知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辞辛劳,扎巴老师全身心投入山里孩子的教育中,甚至常常将自己一个月十多元的补助补贴给村里的孩子们,最后积劳成疾,因病去世……人们无法忘怀他为大山的孩子们所做的一切。多少年来,像扎巴老师一样朴实无华、无怨无悔的人们陆续来到山村,他们如一只只翱翔在雪山峡谷的雄鹰,为贫穷的山寨带来了吉祥,送来了最美好的祝福。

在峡谷中,除了当时的那些民办教师外,受人尊崇的还有当地的“门巴”(医生)。就像赤脚医生青翁,是当时最为典型的代表。“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他(她)们用平实的双脚,用无怨无悔的青春年华,年复一年丈量着故乡的山山水水,爬坡上坎翻雪山,练就了一身不畏严寒、不惧风雨的“铁骨”,走村串户,送医送药。为孩子们打预防针,来回几天路程,早出晚归奔跑在村前寨后的病人家里,小小的药箱寄挂着青翁对患者的爱,也牵念着藏民的情。这些品行,就像雪山上的雪莲花一样纯洁无瑕,成为一代又一代人努力前进的指路明灯。

现在想来,当时我们只身一人,独走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独闯四五千米的雪山,其中的煎熬和苦累是不言而喻的。这些究竟是靠什么力量来支撑着的呢?是一颗为人民服务的心。数十年后,我与外地的医务人员,凌晨一二点钟跋山涉水,背着药箱到方圆十多公里的山村出诊时,我才真正了解到遥远的山寨缺医少药,因病致贫、因病返贫的现象太普遍了。山寨不通路,病人无法及时送去就医。村民们太穷了,一年四季青黄不接,几姊妹出门借穿同一件衣服的情况依然存在……那些在边远的山村工作的很多干部,往往省吃俭用,积攒一点零星的收入,献上一份爱心,力所能及救助着那些孩童和病人,但毕竟是杯水车薪啊。

如今,大批的人马挺进了这遥远的山寨。路通了,学校建起来了,卫生院更亮了,输电线路从山外架到山里。站在大山上,可以与世界对话……崭新的一天已经来临,飞出大山的愿望不再遥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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