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殷著虹

“阿爸改革”原先叫“阿爸旺堆”，身怀一套建盖房屋的木工技能，手艺人人称道。过去，村里村外的人家都喜欢请他做建房师傅。改革开放以来，他先后把自家房屋建了又拆，拆了又建，反复折腾了四次，因此，村里人给他取名叫“阿爸改革”。时间久了他似乎也很喜欢这一称呼，总是说：“没有改革开放，哪有藏家人今天的好日子？”

阿爸改革反复修建自己的房屋还得从他儿子说起。阿爸改革中年得子，他希望在自家建房的过程当中，能让扎西爱上木匠这门手艺，从而能子承父业，风风光光地过日子。

可儿子扎西却不领会父亲的苦心，也不欣赏父亲为他建盖的富丽堂皇的藏式民居，扎西对父亲说：“现在是改革开放年代，我不想留在家里做木匠。我要上学读书，到外面闯荡。”儿子的话深深伤害了阿爸改革，他逢人便说：“我建盖房屋都是为了扎西，没想到这孩子如此不领情，以后我再也不为家里盖房子了。”

扎西大学毕业后，在省城一家公司做了业务主管，回家的机会很少。可每次回到家，扎西都会对父亲说：“现在是市场经济时代，咱们家也应该转变思想观念和生活方式了。”听到这话，阿爸改革总要反驳：“什么转变不转变的，墨斗弹出的线条是直的，刨子推出的木板是平的，你一个木匠家的儿子，怎么净是些七弯八扭的想法，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父子俩总说不到一起。

一次，阿爸改革主动打破僵局，他给扎西打电话叫他快回来，原因是国家要拓宽和改建公路，阿爸改革家的房屋在拆迁名单之列。可发誓不再修建房屋的阿爸改革这回还真想和儿子认真交谈，想知道扎西对拆迁建房这件事的看法。

扎西很快回到家中，他领回拆迁费和赔偿金后，很快设计出建房图纸，还请来工匠开始新建房屋。阿爸改革却说：“小马驹只知道春风田园，老黄牛才懂得避寒的牧场。这下我要看你能建出个什么样的好房屋？”扎西说：“阿爸，新房子建在公路边上，这样有利于家里将来的发展，房屋样式也请您和阿妈放心，它一定是全村最漂亮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阿爸改革家的新房子也按扎西的设计和意愿顺利建成。新房子落成后，阿爸改革又高兴又惭愧，高兴的是新房子不仅坚固和美观还很实用，惭愧的是自己不该小看了儿子。

就在阿爸改革一家兴高采烈地搬进新房之后，扎西也乘车回到家中，离家门老远，扎西就看见自家新房外墙上竟然写着一幅物流广告标语。扎西到家后问阿爸改革：“阿爸，在咱们房屋墙壁上做广告的物流公司给家里多少钱？”听到儿子话，阿爸改革的好心情一下子全没了：“人家在墙上做广告，不就等于把咱家的墙重新刷了一遍吗？过去咱家的墙上不是也被村委会刷过标语吗？怎么你才出去这么几年，好像变得只知道钱了？”

“这可不一样，村委会标语是公益性的，而物流公司广告是商业性的。阿爸，现代社会都讲求经济效益，用咱家外墙做广告的商家，其实是在追求他们的经济利益。”

阿爸改革觉得扎西说的话有些道理，便再没吭声。扎西在离开家之前，买来涂料又把外墙重新刷了一遍，并再次嘱咐阿爸改革：“阿爸，别忘了，谁要再在这墙上做广告，您都要向他们要钱。”

扎西走后不久，果然乡党委和政府人员向阿爸改革提出，要在他们家房屋外墙上做一幅广告标语，阿爸改革便按儿子扎西的吩咐向他们提出费用要求。无奈之下，工作人员给阿爸改革留下了100元钱。

半年后，草原上的花盛开了，赛马节也即将来临。扎西驾驶着崭新的小汽车回家时，远远地又看见自家外墙上赫然是一幅新的红色标语“为扶贫献爱心，为致富助强力”。进家门后，扎西又问及标语的事。

阿爸改革便高兴地对儿子说：“这次做广告的人给钱了。”说着他把100元钱交给扎西。“不！阿爸，这次我错了，您也错了。这钱咱们不能要，等明天咱们把钱还给县里吧？”

“这是为啥呢……”阿爸改革不解地问。扎西在火塘边耐心地给阿爸改革解释了广告标语的内容，父子俩越说心越近，越说越高兴，一家人幸福地沉静在舒适而又宽敞的房屋之中。

第二天一早，阿爸改革从箱底拿出一沓钱给扎西，说：“这是我攒下的一万元钱，你把它也带去扶贫办公室吧。你说得对，咱家的日子富裕了，但得懂得感恩之情，还得积极投入到扶贫攻坚战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