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继先

（上接3月5日第四版）

“牛”转乾坤，牛超越其他家养动物，成为人们最看中的动物资源。由此牛得到人们的尊重、敬仰，“法禁杀牛，犯之者诛”（汉代《淮南子》），牛的形象也开始神化，中华民族的始祖神农、炎帝被塑造成牛首人身；《易经》里说：“牛象坤，坤为土，土胜水”，即牛克水，所以治理水患，则需向河中投入铁牛、石牛，在山西蒲津桥至今仍保留有唐代的黄河大铁牛，在北京的颐和园则仍保留有清代镇水的铜牛。以牛为形的器物也不断涌现，周人用牛形青铜器盛酒，楚人用错银铜卧牛来压平坐席，云南一带的滇人更是把用牛的创意发挥到了极致，牛的形象几乎遍布各类器物上，比如，虎牛铜枕、剽牛祭祀铜扣饰、七牛虎耳青铜贮贝器等。在民间，牛更有祈求五谷丰登、风调雨顺、平安祥和之意。

同样，牛在西方文化中是财富与力量的象征，依照《圣经·出埃及记》的记载，以色列人由于从埃及出奔不久，尚未摆脱从埃及耳濡目染的习俗，就利用黄金打造了金牛犊，当作耶和华上帝的形象来膜拜；牛在印度教中被视为神圣的动物，因为早期恒河流域的农耕十分仰赖牛的力气，牛代表了印度民族的生存与生机，他们把牛奉为神；西班牙则是将牛当作冒险娱乐的对象，例如专业的斗牛与常民化的奔牛活动。在现代社会里，牛也作为开拓发展的象征，比如，股票价格持续上升被称为“牛市”，下跌称“熊市”，因为牛象征生产与增值，熊有“破坏者”与“威胁”的寓意。

牛，外貌质朴而洒脱，性情倔犟而温顺，不藏奸不耍赖，勤奋踏实，勇于开拓不骄不躁，不卑不亢。牛，一生风餐露宿，仅以草禾为食，别无他求，而对人类则无限地付出，把奉献洒满人间。在我国黄牛和水牛的分布很广，数量也最多。因此，在文学作品里表现的牛，大多都是黄牛和水牛：“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耕犁千亩实千箱，力尽筋疲谁复伤。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卧残阳。”我国传统文化中赞美牛为“孺子牛”“老黄牛”“拓荒牛”，也都是水牛和黄牛的形象。牦牛因高高在上，不为人们所了解。

高原之舟

“没有牦牛就没有藏族，凡是有藏族的地方就有牦牛。”这是西藏牦牛博物馆前言里的一句话，刚读到第一句话，觉得有点夸张，但仔细一琢磨，这话很有道理，因为牦牛与生活在青藏高原的藏族人息息相关，生死相连，凡是有藏族的地方就有牦牛。在那遥远的年代，从苍茫的风雪中走来的牦牛，由勤劳勇敢的高原藏族人驯养，又由它们养育了藏族人。几千年来，藏族人在世界之巅创造了悠久的历史和灿烂的文明，这是人类文明宏伟进程中的一个传奇故事，牦牛功不可没。

牦牛是世界上在海拔最高处的哺乳动物，生活在海拔3200~5000米的高寒地区，能耐零下30~40℃的严寒，主要分布在以青藏高原为中心及其毗邻的高山、亚高山地区。牦牛，藏语叫“哲雅”，“哲”意为母牦牛，“雅”意为公牦牛。牦牛具有野牦牛的遗传基因，因此带有野牦牛的特征，黑褐色居多，嘴唇、目框周围和背线处短毛；头大，角粗，母牛头长，额宽，乳房小，乳头短小；鬐甲高长而宽，胸廓大，心肺发达，气管粗短，呼吸、脉搏快，适应高海拔的高原缺氧地区；牦牛眼大而圆，嘴巴宽大，嘴唇灵活，能啃食矮草；体形防寒保暖，身躯紧凑，颈短耳小，皮厚表面积小，身体两侧裙毛以及胸、腹、尾毛长而密，借以保护胸、腹部内脏器官、外生殖器官、乳房及各关节，以防受冻，适宜寒冷气候；蹄质坚实且有软垫，善走陡坡、沼泽、雪山、冰面、激流。牦牛还有一个显眼的特点，与其他牛种不同的非常优美的尾巴：尾短，毛长而蓬松，椭圆形，恰似扫帚，甚是好看。西方人见其主产于中国青藏高原藏族居住地区，因而也称牦牛为“西藏牛”。

从中国华北、内蒙以及西伯利亚、阿拉斯加等地发现的牦牛化石考证，不论是现今分布在青藏高原上的野牦牛，还是由野牦牛驯养而来的家牦牛，都是距今300多万年前（更新世）生存并广为分布在欧亚大陆东北部的原始牦牛。后来，由于地壳运动、气候变迁而南移至现在的世界屋脊——中国青藏高原地区，并能适应高寒气候而延续下来的牛种。因此，可以这样说，牦牛起源于欧亚大陆的东北部，现今的家养牦牛和野生牦牛，都是同一祖先的后代，他们之间不存在先代、后代的关系。家养牦牛也和其他家畜的起源一样，是藏族的先人们从野牦牛驯化而来的。家牦牛和野牦牛的主要区别：野牦牛个头大，家牦牛个头小；野牦牛毛粗，家牦牛毛细；野牦牛肩部凸显，家牦牛肩部较扁平；野牦牛胸部毛长，家牦牛胸部毛短；野牦牛毛色黑中泛紫，家牦牛毛色黑中泛红；野牦牛叫声像猪吼，很响，家牦牛叫声像黄牛，但略有区别；野牦牛看人时特别警惕，随时准备逃走或发起攻击，家牦牛就不会这样。

饲养牦牛的国家除了中国以外（全世界存栏的牦牛约有95%集中在中国），还有蒙古、吉尔吉斯、俄罗斯、塔吉克、不丹、锡金、阿富汗、巴基斯坦、克什米尔等国家和地区。有学者认为，中亚的牦牛是在我国青藏高原被驯化后，越过昆仑山脉，经由帕米尔进入蒙古、吉尔吉斯、俄罗斯、塔吉克的；南亚的牦牛是在我国青藏高原驯化后，翻过喜马拉雅山脉的一些山口，进入南坡不丹、锡金、阿富汗、巴基斯坦等国的高山草地地区的。牦牛反应灵敏，抗病力强，食性广、耐饥渴、耐粗放的饲养管理条件，是青藏高原的独特畜种。

公牦牛两岁性成熟后即可参加配种，2~6岁配种能力最强，以后则逐渐减弱，个别老龄公牦牛有霸而不配的表现；母牦牛一般2~3岁开始发情配种，母牦牛一年一产或三年二产，繁殖利用年限一般长达15年。母牦牛季节性发情，一般在6月中下旬开始发情，7、8月份为盛期，个别可延至年底。每年4~7月份产犊，4~5月份为盛期，个别可延至10月份产犊。成年公牦牛体高约为129厘米，母牦牛约为111厘米，体重分别大约为800斤和500斤，成年阉牦牛体重可达900斤以上。

同属于牦牛范畴的还有一种牛，叫做犏牛。在祖国江南鱼米之乡，谁都知道水牛是耕种水田的主要役畜；旱地耕耙则主要靠黄牛，“老黄牛精神”常为人门所赞美；被誉为“高原之舟”的牦牛更为世人所瞩目。谈到犏牛则熟悉和了解的人就不很多了，这是因为它跟牦牛没有太大差别且与牦牛为群，一起生活在高寒地区，人们也把它当做牦牛了。

说到犏牛，它是牦牛与黄牛杂交后产生的后代，通常情况下，公黄牛与母牦牛杂交为上，其后代要比公牦牛与母黄牛杂交的后代更有优势。犏牛杂交优势明显，不仅体型增大，役力更强，而且产奶性能也大大提高。犏牛其外貌介于双亲之间，躯体高大，整体结构匀称，犄角优美，背毛短，绒毛也比牦牛少些，但比黄牛多得多，毛色多倾向父系，适应高海拔、低气压、冷季长的生态，也能适应海拔较低和气温较高地区。公犏牛，藏语叫“佐”，母犏牛叫“佐姆”。犏牛与牦牛一样生活在高寒地区，人们一般把它归入牦牛的范畴，牦牛就是它们的统称了。如果，你一定要把它们区别出来，除了看身上的毛的多少，尾巴的区别就更明显些，犏牛的尾巴长而顺，不像牦牛尾蓬松似帚，一旦受惊吓或跑起来，牦牛都会把尾巴竖起来，而犏牛是不会翘尾巴的。

犏牛既像牦牛一样健壮，又像黄牛一样吃苦耐劳。公犏牛躯体高大，头上长有又长又美的犄角，是个俊美的“男子汉”，但因没有生育能力，两三岁时就会被骟掉。公犏牛力大无比，役用能力远远强于牦牛和黄牛，所以，公犏牛就成为藏族人主要的交通和生产工具。在我们香格里拉地区公犏牛是最辛苦的，辽阔的大地上播撒青稞，犁田平地，要靠它，长途驮运东西少不了它，从山上拉巨大的圆木，它更是首当其冲。公犏牛一年四季都在干苦力活，真让人心疼它。犏牛不仅具有同牦牛同样的对高原气候环境的适应力，还具有较温顺易驾驭的优点，并具有适合成群集队而行的优势。总之，在青藏高原上用于交通运输的牦牛中，公犏牛是主力军和排头兵。牦牛（包括犏牛）具有强大的驮运能力，上世纪50年代初，在人民解放军进军西藏时，在后勤运输保障方面，牦牛出了大力，功不可没。母犏牛躯体跟母牦牛差不多，主要区别在于身上的毛没有牦牛那么多，那么密，日产奶量明显高于牦牛，产奶周期长，但奶质比牦牛差一些。在相同条件下，犏牛的肉产量比牦牛要高，但肉的营养价值比牦牛差一些。

犏牛的杂种优势十分优越，各项种生产性能也都优于亲本，但美中不足的是雄性犏牛不育，虽然公犏牛的第二性征发育完全，并且具有性欲表现，但是睾丸不能正常产生精子；雌性犏牛繁殖力正常，虽能生育后代，但也有明显的缺陷，远远不如牦牛的质量。

牦牛和犏牛不仅耐严寒（可以在零下38℃下生存），而且具有极强的生存能力，在牧草缺乏季节，利用其长而灵活的舌，舐食灌丛、落叶、根茬以及残留在凹处的短草，极耐艰苦，四肢短而粗健，硬质蹄壳，善于爬山，随处都可攀登自如，海拔6400米处的冰川则是牦牛爬高的极限。自古以来，人类就利用牛拉动耕犁以翻地、整地，种植农作物，后来人们知道牛的力气巨大，开始作为交通工具使用，甚至运用于军事方面，比如运送军用物资等。阉牦牛和阉犏牛主要供役用，除了耕地，以驮为主，也供骑用，一般驮货50~100公斤，日行 20~35公里，可连续行走15天以上；用作骑乘，单乘日行30~40公里。牦牛特别善于爬雪山、走冰面，在雪山上和冰面上千里马也得对它俯首称臣。

1972年下半年，我们中央民族学院藏语三四班在西藏实习时，记得那年冬天我所在古荣区那嘎乡下乡工作队要到尼木县牧区宣传党的农村政策，那时尼木县的社会形势不太平安，说是山上还有土匪。我作为军人被抽调到工作队里，还从县人民武装部配备了一把五四式手枪。我们走在冬季里的尼木牧场，北风呼啸，冰天雪地，我们一行翻雪山，过结了厚厚冰层的河川，草原上奔驰傲慢的骏马在这里就不灵了，爬不了雪山，冰面上一次次滑到，我们不得不换乘牦牛。开始大家对牦牛的能力还有点怀疑，结果它的表现让我们大跌眼镜，惊讶不已：牦牛翻越雪山走得稳，节奏感极强；在冰面上它更有绝招，一到冰面上，它将前脚和后脚的距离拉得很近，迈着碎步，小心翼翼地滑过去，骑在它的背上真是稳稳当当，根本不像骑在马背上那样左右摇晃，提心吊胆的，这可真是：骏马能历险，梨田不如牛；骏马快如飞，过冰不如牛啊！从那时起我对“高原之舟”加深了了解，更加佩服牦牛的“纯良温驯，时亦强犟，稳步向前”。

牦牛全身都是宝

青藏高原风景秀丽，那里有天然广袤、水草茂盛的高原大牧场，那里洁净的生态环境造就了牦牛这一优良的畜种。牦牛全身都是宝，人们喝牦牛奶、吃牦牛肉、烧牦牛粪，用牦牛的毛做衣服、帐篷，用牦牛皮制革、做牛皮船，役使牦牛农耕、运输，藏族人民的衣、食、住、行、烧、耕须臾离不开牦牛，牦牛把一切献给了人类。牦牛常年生活在高寒地带，逐水草而居，处于半野生放牧方式和原始自然的生长过程，一生中摄入大量的高原名贵中草药，生产出来的奶和肉是其他种类的牛生产的奶和肉所不可比拟的。当今人们在广告中宣传说“牦牛吃的是冬虫夏草，喝的是矿泉水”，这种说法不是没有道理的。

母牦牛日产乳量两斤左右，牦牛奶营养极为丰富，含有大量免疫球蛋白能够帮助人体调节免疫力，提高抗病能力；同时它还是补钙的佳品，因为牦牛奶中富含天然乳钙；它还含有人体所必需的18种氨基酸、共轭亚油酸、a-亚麻酸、花生四烯酸、维生素h等多种稀有营养成分。过去缺医少药的时候，常常用茶缸加热牦牛奶，用其热气熏治眼疾。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