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理完父亲的后事,有了空闲后,我们几个子女聚在一块儿,商量着今后怎么让母亲过得舒坦些。
父亲病倒在床上将近两年,这期间,病情一直在加重,先是偏瘫,大小便失禁;再到后来不能进食,仅靠鼻饲。虽然我们兄妹轮番和母亲一起照顾父亲,但我知道,我们的付出相对于母亲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就拿我来说,半夜朦朦胧胧醒来,总是看见母亲早已热好了流食,吸进了针管,正给父亲往鼻管里打。我强忍着睡意挣扎着要起来,母亲总说,你多睡会儿吧,我自个儿来就行了,一会儿就好。随后母亲又给父亲倒小便、换小褥子……我做的,就是和母亲一起帮父亲翻个身。
父亲生病期间,母亲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两年如一日,周到熨帖地侍候父亲,直至父亲安详离世。
母亲把我们兄妹几个抚养长大,辛苦劳累了大半辈子,一年年,一天天,她是很少有囫囵觉睡的。我们小的时候,母亲干农活回来,不管多累,都还要下厨,一家人才能吃上饭。一早一晚儿还要纺麻绳、纳鞋底、做鞋子、纺线织布、缝补衣服。等我们都成家立业,母亲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的时候,父亲病倒了,又需要整日照顾父亲。
现在,我们想让母亲轮流去儿女家住,享几年清福。可母亲先发了话,“我只有一个要求,我哪儿也不去,如果你们孝顺的话,必须听我的,让我捡破烂!”
其实,母亲坚决拾荒的原因我们大家都很清楚,她想减轻孩子们的负担!母亲常说,你看你们兄妹,你在城里工作,一出门就得花钱,还得买房,房价又那么高;你大哥儿子大了,要上大学、结婚;二哥要翻盖房子;你妹妹腿脚不好,干不了重活。谁家都需要钱,我还不老,趁着能动,找点事干还能养活自己。我不识字,就只能干点出体力的活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天下的父母都一样,他们每日都在盘算着儿女们这个的花销,那个的难处,生怕儿女们日子过得不好,生怕自己拖累到他们。其实,我们兄妹的生活都已经很不错了,我吃着“公家饭”,大哥摆着摊儿,二哥在一个学校里承包了食堂,妹夫有手艺,过的哪是母亲想象的那般紧日子呢。再说母亲又是上年纪的人了,做儿女的怎能不孝,忍心看着自己的老母亲,该颐养天年的时候还整日奔波呢!
母亲却说:“你们也知道,你爸去世前还留了存折呢,我不缺钱!只是每天干活习惯了,停不下来,让我闲着比关着我还难受呢。你们看,我捡废品同时还能锻炼身体呢,劳动不丢人!等到我走不动了,我自然会‘麻烦’你们的!”
母亲打定的主意,是不容反驳的。在我们轮番劝说无效后,也只能默许了母亲的想法。我们自我安慰,人们常说“孝顺”,就是既要孝敬父母,又要顺从父母的意愿。既然母亲仍要自食其力,就不要把她“圈”起来,我们也只好顺着她的心意了。
就这样,母亲每日迎着朝霞,披着薄雾,蹬着三轮车穿行在大街小巷。
如今的母亲虽然整日奔波,气色却还不错,但是她的白发、皱纹,还是一天天增多了,脸颊、胳膊也被晒得黑红黑红的。看着日渐衰老的母亲,我只能在心里偷偷地叹息,岁月的脚步能慢些,再慢些该多好!
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地坚决不要我们给的钱,我们拗不过她,只好常回家看望她,陪她说说话,唠唠嗑,多给她买些生活用品。只是,母亲过惯了清贫生活,给她买的好衣服,除了过年过节穿一穿,其余时间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柜子里;好吃的,也总舍不得吃上一口,等到我们的儿女们去看望她了,她总把这家送的倒到那家,大包小包地塞满,非得带回去让孙子外孙们享用。
前几天,母亲又让我给她存了一笔钱,她搓着手,嘿嘿地笑着,眼里闪着自豪的亮光,对我说:“这钱我也花不了,等到我‘老’了,分给你们兄妹。”我的鼻子一酸,强忍住了泪水,冲母亲挤出一个笑容。唉,我的傻娘,你什么时候能为自己考虑一丁点呀!
我的母亲和全天下千千万万普普通通的农家父母一样,一辈子默默辛勤劳作,不肯停歇一会儿。她们心里从来没有自己,盛满的只有自己的儿女。在儿女面前,她们只知道倾尽所能地付出,却不图一丁点儿回报。唉,我的傻娘!
●白永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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