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斯郎伦布

日前，我阅读了英国植物学家金敦·沃德的著作《神秘的滇藏河流》，作者于1913年6月2日到达阿墩子时写道：“从山口下行，我们很快就遇到了一幢房屋。房屋上方一颗正发出鲜嫩树叶的极大枫树投下形状有趣的阴影。巨大的树干和延伸很广的树枝向人们证明，这是一棵长了几百年的古树。后来我得知，曾有一位汉族人向枫树的主人出过一百两银子想买下它，想用它加工成一个糌粑盒。幸好藏族人对他们的树和花十分喜爱，还没有发展到以物质主义为症候的永不满足的状态。物质主义者想把每一种自然物都变成人造的东西从而获取现金。枫树的主人却拒绝了。”闲暇之余，我去询问了该处的一些老人，他们称确曾有一棵很大的古枫树，传说此树上有“木宝”（一般指树上结的树瘤，是制作木碗、糌粑盒的绝佳材料，制作好的木器花纹呈火焰状，非常精美，价值不菲），夜间常有火焰闪现，据说后来被外来人盗走，而古树也因此枯死。看来金敦·沃德记述的确有其事。

由此，我又想起了一个发生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的故事。这个故事发生在如今盛名赫赫的旅游胜地雨崩村。由于雨崩村深处雪山峡谷，粮食产量低，物质条件匮乏，每年都需要政府的救济。当时的滇西北地区没有多少可以支撑财政收入的来源，中央财政补助也较少，于是，各地以销售木材来维持地区财政。雨崩村所在的德钦县云岭乡政府到处物色可以开发的林地，雨崩村雨崩河畔的一片古柏树林进入了开发者的视野。于是，乡政府有关领导就到雨崩村，开导村民开发那片古柏树林，说卖了那片树林，村民也就有了买粮的钱，不必忍受饥饿之苦。雨崩村为此召开了全体村民会议，专门讨论古柏树林开发的事，据说会议连开了三天，最后人们一致决定，不予开发这片林地。他们的理由是：雨崩是圣地，而这片古柏树林汇聚了千百年的自然福泽，我们情愿挨饿，也绝不能砍伐这些树，林子被砍光了，虽然可以增加经济收入，改善我们的物质生活条件，但我们会成为雨崩村千百年的罪人。

这两个故事一个发生在二十世纪初，一个发生在二十世纪末，这个百年正是世界发生巨大变化的时期，两个故事何其相似。一个抵制住了一百两白银的巨大金钱诱惑，保留了一棵生长了几百年的古树，而一个则是情愿承受饥饿折磨而保留了一片成长千百年的自然遗产。

如今，那片用饥饿换来的林子所处的位置已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为世界自然遗产地，雨崩村也成了著名的旅游胜地，那片古柏树林不仅是雨崩景区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也是自然遗产的组成部分，今后再也没有被毁之虞了。而那棵主人抵制住诱惑保留下来的古枫树却因被人盗取“树宝”而死。因金钱、物质利益而消失的社会财富、人类遗产何其之多，举不胜举。

对物质的需求是人的本性，而抵制诱惑是一种操守。在今天物质利益至上的社会，这种操守尤为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