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平

将一个监视任务做成一次艺术创想，实在是一件困难的事情。然而，五代时期的画家顾闳中做到了。他的《韩熙载夜宴图》把两种风马牛不相及的想法合理地揉在一起，而且一点也不违和，既完成了严格、完整的叙事任务，又实现了精准、高超的艺术表现。

五代十国是夹在唐宋之间的一段乱世，唐风大厦既倾，文脉倒还残存半壁江山，可以说在中国绘画艺术的赛场上，是于兵荒马乱中打了一个小高潮，为两宋绘画的小宇宙大爆发定下了根基。由于中原地区武夫横行，文化艺术已经丧失了唐代的气势，以致江南的南唐与四川的西蜀偏安一隅，得以广聚人才，开设了专为宫廷服务的画院，成为了两个新兴的绘画中心。在南唐，特别是那个写下“春花秋月何时了”的李后主时代，以顾闳中、周文矩等画家为代表的作品，占据了中国人物画非常高的位置。

《韩熙载夜宴图》是顾闳中唯一传世的作品。这是一个长幅画卷，据说是顾闳中和周文矩按照南唐后主李煜的安排，到韩熙载家里观察其日常生活，并由顾闳中通过目识心记后完成的。

画卷中的主要人物韩熙载是逃奔江南投顺南唐的大才，后因南唐政权内部斗争激化，官居高职的韩熙载为了自保，故意装疯卖傻做出生活上醉生梦死的样子，以避免遭受迫害。尽管如此，后主仍对他不放心，就派画院的“待诏”顾闳中和周文矩去到韩熙载家里，暗中窥探其日常生活情况，然后通过画作把所见情意呈现出来。韩熙载知其来意，故意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表演。

因为是受命之作，顾闳中不敢松懈，每一个生活细节都观察得十分认真，场景描绘得淋漓尽致，画中四十多个人物都能神态各异，栩栩如生。全卷分为听乐、观舞、小憩、合奏、送客五个部分，每一部分以一扇屏风为自然隔界，使其相对独立，又通过时间轴联系起来。

从背景介绍里我们已经知道，这是韩熙载刻意安排的表演场面，整个夜宴载歌载舞，十分享乐。然而，画家似乎并非简单地照搬原场面，也并非把功夫完全用在人物位置摆布和面貌呈现上，而是重点观察了韩熙载的内心活动，在画笔下隐藏了深度的个人判断。有评论者指出，在整个夜宴过程中，韩熙载多处出现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的面部表情，与身边演奏者和舞者们轻松自然的神情形成了明显对照。这些都是画家机智、狡黠地设下的伏笔，反证了其观察生活的锐利程度和表现思想的深刻程度。

《韩熙载夜宴图》是真实生活与艺术想象巧妙结合的典型之作。这幅作品不仅体现了五代时期非常高超的绘画技艺，而且具有非常深刻的现实价值。从表面上看，它是对私人日常生活场景的描绘，实际上，它是一个特定的历史时期社会环境、生存现实的记录和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