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静

今夜的医院静悄悄的，母亲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睡得特别香，这是入院以来，母亲睡得最沉的一次。

最近几年，母亲的病情日益严重，不是在家里吃药打针可以解决的。住过几次院的母亲，算是明白了住院比她干农活还累，也受够了，以至于现在一提住院她就特别抗拒，坚决地说：我不去医院，让我死在家里算了，我再也不去医院遭那份罪了。

母亲每次住院前，我们都要连哄带劝，还要满口答应她：这次是最后一次进医院，以后不去医院了。

半信半疑的母亲被我们送到医院，医生用了利尿药，导致她白天、夜晚小便特别多，每天都是浅浅地、昏昏沉沉地睡。

睡醒了，又唉声叹气道：“人啊，越老越不中用，吃也不能吃，做也不能做，活着有啥子意思。”说完，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接着唠叨：“一天从早到晚地输液，手上全是针眼，真是活受罪呀，还花你们的钱，你们不要医我了，我活到这个岁数也够了，你外公、外婆都没有我活这么长，让我早点走吧，我去找他们。”

母亲肝硬化，再加胃底静脉曲张，很多东西不能直接吃，只要一吃硬的食物，就会胃出血，她的饮食都做成稀饭或黏糊状，她说的“吃也不能吃”就是不能随心所欲地吃。

母亲刚入院的前两天，情绪低落，总是胡乱地说话，我们知道她是说着玩，可我心里老是堵得慌，在她清醒的时候，尽量找些愉快的事情来逗她开心。

“妈，你现在可有福气了！”

“我一农村老太婆，天天生病，哪来的福气哟？”

“妈，这你就不懂了，你看你的儿女这么多，一个不来一个来，天天有人来医院看望你。等我老了，我就一个孩子，他不来看我就没有人来看我，到时我在医院凄凄惨惨的，哪有你现在的福气！”

“你这个鬼娃娃，叫你再生一个你不生，你讲得倒是好听得很！”母亲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医生刚刚说，你明天就可以出院，等你出院了，我带你去逛街心花园，买你喜欢的花马褂。”

母亲大字不识一个，耳力也背，也听不清楚医生和我们说了什么。她只要问我哪天可以出院，我都回答是明天，每次听了她都要高兴一阵子。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让我帮她梳头、洗脸，找外衣来穿上，做好回家的准备。

“医生说，你的病情不严重，本来今天可以出院的，但你老人家在医院表现可以，积极配合医生，他们免费赠送一个项目：治疗你的风湿性关节炎，过几天才能出院了。”

“哟，医院还有免费的事？”

“也不是哪个都可以得到这项免费服务的，他们专门留给表现好、积极配合医生的那些老年人。”

母亲听我这么一说，若有所思地沉默了，接着又乖乖地输液，也不嚷着回家了。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不管身处何方，哪怕是在医院，只要是父母在的地方，都是我心灵的港湾。今夜看见母亲睡得如此香甜，我的心里也无比踏实。我轻手轻脚地为她盖好被子，窗外的月光柔和地洒进病房，给这个空间增添了几分宁静与祥和。愿母亲早日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