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智楣
当荷老了,依然有着不败的气势与肃静的风骨。时令入冬,一池清冽的水面上,老去的荷一枝枝互相重叠,交织纵横,干瘪的莲蓬是沉静的,苍黄的荷叶是卷曲的,枯瘦的荷茎是挺立的,虽然身影清寂,但依然有着高瘦挺拔的姿态,不卑不亢,不屈不挠,淡定从容。
从夏到冬,时间的流转和生命的变迁,让荷渐渐走向枯萎。当荷的艳丽与碧绿已经褪去,萧条与寂寞呈现心头,昔日的容颜有多娇媚与明艳,此刻便有多沉寂与枯老。然而,老去的荷却无惧于世间的沉浮,在生命尽头处凛然呈现出另一种极致的美。满池的枯荷,或立或卧,傲然伫立在刺骨水面,像是一幅意境深远的水墨画,含蓄的意蕴,从画中源源不断地流淌下来,让人连流往返,思绪万千。
如若遇到雨天,一池干竭败落的枯荷,便纷纷伫立在滴沥的雨中,任凭雨点敲打枯黄的荷叶,发出淅沥的声响。雨势越大,雨滴敲响荷叶的声响也就越大。风雨中,一枝枝被风雨捶打的枯荷,全都安静地承受着水汽湿气雾气的层层围堵,即使已凋零破败,仍不怨愤、不逃避。雨声残叶间,有种临危不乱的气势在浮动,似有千军万马的宏大声势在回旋,又似有润物无声的细腻情愫在坦露,令听者心情恢复平静,在俗世喧嚣里,悄然沉淀。
这样的响声常常能唤起情感深处的无限触动。唐人李商隐旅宿骆氏亭时,夜听雨滴敲打枯荷,为怀念朋友曾写下“留得枯荷听雨声”的诗句,让枯荷的孤独寂寞之情绵延了上千年。此诗句后来被清人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借一生孤苦的林黛玉之口改成了“留得残荷听雨声”,藉“残荷”之“残”书写林黛玉之命,落笔如神,留给读者无限的感伤。
枯荷也好,残荷也罢,每一个生命,都有走到枯老消逝的时候。如人之一生,总有来路与归途,新生与幻灭。生命是个过程,开始也是结束,结束即是开始,在季节轮回中,有限的生命,往往得到了无限的延伸。因此,当荷老了,它的清醒、练达、冷静与深沉,又何尝不是在跨越时光长廊、历经生命四季、阅尽繁华与萧疏之后心灵的一种沉淀。
当生命走到了秋冬之季,该走的路已经走过,该经的风雨已经经过,该有的美好也都有过,该尝的酸甜苦辣也都尝过。花开花落有时,人生沉浮不定,不论身处何时何地,眼见何景何事,都已不必仓皇无措,一切的轮回都自有一番生命的美意,只需安然去面对。
事实上,凋谢并不代表着落寞与愁苦。正如这老去的荷,虽然看上去凄美沉寂,但是生命的复燃,往往就涌动于极寒之处的等待。当来年温暖的春风吹过,老去的荷那枯败的茎叶间,便会再次涌出新的生命,在夏天来临的时候,绽放出美丽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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