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树明

那年，大女儿高考结束，到家行李一放，就和要好的同学结伴去街上寻暑期工。晚上10点多，我和妻子正坐立不安时，她推门而入，脸颊沁着细密的汗珠，眼睛亮闪闪地宣布：“爸妈，我找到工作啦！在‘饰全饰美’饰品店。”

得知女儿在“饰全饰美”打工，我抽空去探班，没想到老板竟是初中同学。她笑着说：“怪不得看着面熟，眼睛鼻子都像你。” 老同学不住地夸赞：“这孩子眼里有活，能精准看出顾客喜欢什么，推荐搭配时特别自信。”我听了既骄傲又心酸——这孩子打小就闲不住，七八岁蹲在灶台前炒饭的模样仿佛还在昨天。

干了一周后，女儿路过新开的玉米人快餐店，发现那里招工，且工资更高。她为难地对我同学说：“阿姨，我想试试更有挑战性的工作，也想为家里多分担些。”同学爽快答应，还夸她有想法。

在“玉米人”，女儿开始了两班倒的生活。清晨5点，城市还笼罩在薄雾中，她已系上围裙在厨房切菜；深夜11点，街道只剩路灯相伴，她还在擦桌子、刷餐具。那阵子我下班后蹬三轮车拉客，总会算准她下夜班的时间等在店门口。即便累得肩膀耷拉着，一见到我她就眼睛发亮，坐在车后座上滔滔不绝：“爸，今天我学会做花卷了！”“老板夸我收拾桌子特别利索！”……

一天，她递给我一份《玉米人报》，指着副刊说：“爸，这里能投稿呢。”我鼓励她写一些打工心得。没想到，她的第一篇文章《我是玉米人》很快刊登，还收到了50元稿费。她举着报纸蹦起来，比过年收到红包还开心。接着写的《做颗最亮的星》再次发表。两篇文章，稿费虽不多，却成了她在玉米人快餐店打工最美好的回忆，也给了她从未有过的自信。

大学开学前一周，女儿才恋恋不舍地辞职。她用工资买了手机、行李箱和新衣服。抚摸着这些，女儿骄傲地说：“这每一样都是我自己挣的，摸起来都感觉踏实。”大学四年，女儿仅第一学期用了家里给的学费，此后全靠勤工俭学和奖学金完成学业。实习期间拿的第一份工资，还为我和她妈妈各买了一套新衣。

大女儿的行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二女儿。两年后，二女儿高考结束，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去饭店端起了盘子。整整两个多月，她在灶台与餐桌间穿梭，用自己的双手赚来了大学所需的物品。看着她瘦削的脸庞和愈发坚毅的眼神，我既心疼又欣慰。

开学不久，二女儿所在学校无偿提供两间房屋让学生创业，公开招标时，二女儿在姐姐的帮助下，策划的格子童话铺一举夺得房屋使用权。我们提供了10000元启动资金，她自己粉刷了墙壁，购买了货架，把20个格子向同学们出租，她几年的大学费用也不用我们出，还为20名租格的同学提供了勤工俭学的岗位。

如今，每到高考结束，总能看到有的孩子走进工地，在烈日下挥洒汗水，体验生活的艰辛，从他们身上，我又仿佛看到了当初的女儿——她们懂得感恩、勇于担当、富有主见，用双手丈量着世界的重量。打工的时间虽然很短，却照亮了他们前行的路，成为他们迈向人生新阶段最坚实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