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月香

孩子坐在书桌前，彩色铅笔的碎屑像微型彩虹般散落。他捏起一片红色的蜡屑，对着台灯看，它薄得透光，边缘卷曲，仿佛是从某个更大的东西上剥落下来的。妈妈走过来，皱了皱眉：“别弄得到处都是。”可孩子觉得，这些碎屑比作业本上的画更美。

第二天暴雨初晴，阳光斜斜地剖开云层。他趴在窗台上，忽然看见一道彩虹横跨天际，宛如被谁随手画上去的。他怔了怔，突然光脚跑进院子，托着腮，指着天空喊：“妈妈！是云在削铅笔！”大人笑着摇头，他却仰着脸，固执地数着颜色：“红、橙、黄……和我的彩铅一样！”

他想，云上一定有个小神仙，正趴在天空的桌边，偷偷削着彩笔。彩虹的红色恰似他蜡笔盒里最粗的那一支，蓝色如同游泳池底的马赛克瓷砖。那些碎屑本该落进垃圾桶，可神仙手一抖，它们就纷纷扬扬地撒在了人间。如果仔细听，说不定能听见云里传来“沙沙”的削笔声，但雷声太吵了，也许那是神仙在擦掉画坏的部分。

从那天起，每次雨后，他都期待“天空工作室”的新作品。有一次彩虹特别短，只露出一小截绿色，他托着腮，惋惜地说：“神仙今天只削了半支笔。”还有一次双彩虹出现，他兴奋地宣布：“一定是换了大号的卷笔刀！”妈妈递给他一本《光学原理》，他翻开看了看那些折射示意图，好像学到很多知识，还有了灵感。

他开始收集自己削下的彩铅屑，装进饼干盒里。最珍贵的是靛蓝色，因为彩虹里那条颜色总是最淡，好似被用得快没的铅笔。那些未被画在纸上的颜色，最终去往了更广阔的天空。他把盒子藏在抽屉深处，标签上歪歪扭扭地写着“给云的信”。有一天风很大，他偷偷把碎屑撒进水洼，“风会帮忙送到天上的。”说完，他看见水洼里的碎屑打着旋儿，排成一列小小的队伍向远处漂去。

妈妈整理房间时，手指碰到了抽屉深处的饼干盒。她掀开盖子，碎屑已干涸褪色，唯独盒底那幅画依然鲜艳：一个小人站在云上，倾倒的彩虹碎屑化作雨滴，地上的小人张开手，接住的却是一截断掉的蜡笔头。她轻轻合上盖子，把它放回了原处。

窗外，又一朵胖乎乎的云飘过，边缘被阳光镀成金色，犹如正在削一支新的笔。孩子摸了摸衣兜，突然跑向书桌，这次他决定画一朵不会消失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