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期) 无法抹去的喜欢和巨大的遗憾终于被她酝酿成了一个重大决定:想方设法帮助林刚把学习搞上来!
当和晓梅成捆的复习资料和她诚恳的鼓励督促终究没能在烂泥巴敷不上墙的林刚身上产生效用时,是考落榜的林刚却先选择了悄然离开,不留一句话跟着林叔叔过上了跑运输的生活。气得和晓梅捂在被子里哭了一夜,爱心和虚荣心混战了几天几夜后,面子第一的和晓梅决定:算了!和一个开东风车的司机纠缠不清,也不算是什么好事?只是每次从爸爸嘴里得知林刚的消息,和晓梅的心乱得超过了跑运输,眼前挥之不尽的是林刚英武的身姿和他似笑非笑的翘嘴角。
读师范期间,一个室友倒是热心地搓和自己在歌舞团吹小号的表弟唐明给她。室友说:“我表弟和我同岁,读小学五年级就被歌舞团从农村特招上来,他胆小内向,不擅交际,但对音乐特别是乐器极有天份,我觉得,他就得找个像你这样能干辣燥的女孩做媳妇,省得今后被别人欺负。”
个头不高但长相周正的唐明,的确像个刚进城的农村姑娘,动不动就脸红,话还没说成,手脚就无措地开始乱动。他跟和晓梅的相处就是不给句痛快话, 近三年来,和晓梅数次想给他织件毛衣,几次问他喜欢什么颜色,唐明要么说没什么偏爱的颜色,要么说别再麻烦了,要么说自己还有等等。他的推三阻四,让和晓梅觉得自己快成老孔雀的奶奶,总不能把孔雀毛也织进毛衣吧!和晓梅还时常冒着外人枪林弹雨般的目光去他的宿舍,大张旗鼓地帮他打扫宿舍、洗衣服、做饭……唐明却始终若即若离,从没给过一句透明话。和晓梅固执地坚持着,心却苦不堪言。她耻于自己的主动,但又渴望得到爱情,真正的爱情不都希望自己是对方心目中的神吗?这让她心凉又不甘。她把最后的宝押在了工作上,一旦成为平起平坐的国家职工,事情应该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不料,毕业分配却狠狠地把她绊倒了。而唐明淡而无味的口吻“你就先去上班吧”和就此消失的事实,雪上加霜,击得她颓靡不堪。她黑白颠倒地狂睡了近一周后,对自己的爱情产生了严重质疑。这世上会有真正的爱情吗?还是真正的爱情都是美女的专利?琼瑶小说里的女主公哪个不美得像仙女?自己中人之姿的长相,今生怕是和爱情无缘了。既然如此,那就现实点,多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打算吧!
十一月农忙假,回到锦康的和晓梅特意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请肖树军来家里做客。在饭桌上,和晓梅的父母更是表现非凡。她爸爸专门为肖树军开启了自制多年的虫草青稞泡酒,她妈妈不停地给肖树军搛菜、倒酒、倒茶,随时把他的碗堆成个小山包。
不知是被浓郁温馨的亲情所感动,还是被美酒佳肴所软化,或是……在聊到和晓梅的工作时,肖树军竟然说:“和晓梅工作那么出色,才第一年就评上了先进,很少有人能做到,特别是才从学校毕业的女生,所以调回锦康对和晓梅来说,应该只是个编制问题,我今后会特别留意城里几所小学的人事情况,一旦有合适的机会,我一定会帮她想办法。”和晓梅简直不敢相信,搛菜的手停住了,牙也不会咬了,舌头也不会搅拌了,人说出门捡了个大金砖,她居然在家就被金砖砸了,真是……
接下来的几天,和晓梅不时用“我爸邀你去我家喝酒”为幌子去肖树军的办公室请他。肖树军夸张地耸耸肩说:“是吗?没办法,真是没办法,这人太有 魅力了就这样,不小心喝个酒,就被人喜欢上了。”回之布小学前,和晓梅专门为肖树军买了毛线,她决定赶在元旦前为他织一件“温馨牌”毛衣。
元旦节,肖树军神采飞扬地领着和晓梅回家。第二次踏进这个院子,和晓梅这才细致地看清了房前屋后掉光了树叶的大树,以及黑黢黢的房板一块儿写意着隆冬的彝家。肖树军的家,由三所圆木搭建的小房子围成一个院子,人住的正房子最大,侧边两所房里传来猪哼哼牛嚼草羊咩咩的声音,一条大狼狗在懒洋洋地睡觉,七八只鸡在闲逛。院子里杂乱地摆放着农具,还有些铁器皿和塑料制品,不用说,这类城市化的东西一定是肖树军的杰作。她早已从陈老师那里了解到,肖树军家有四个兄妹,两个姐姐都在农村,且早已成家,他是老三,一个弟弟在江城读中专。贴有城市标签的物件在他黑黢黢的家里显得特别呛眼,和晓梅联想到了自己,真不知道是谁把她送进了这道门!
身着地道彝族服装的肖树军父母,虽然极热情友好地招待和晓梅,可惜语言不通而无法交流。大家只能一味地微笑点头,一顿饭吃下来,笑得和晓梅腮帮肌肉大面积劳损而酸疼难奈。
亮晃晃的明子火把快燃尽时,肖树军才送和晓梅回学校。一路上,他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讲自己的童年和村里的趣事。“前两年,有个彝族村子架电杆拉电线,水电局把两车水泥电杆拉到乡政府,乡里的干部和村民都出来热情围观,忽然,他们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些水泥电杆全是空心的,觉得上了水电局的当,第二天就赶到县政府告状说:‘不好了,不好了,我们上当了,他们拉来的水泥电杆全是空心的。’县政府官员笑倒了一片……”和晓梅摸头不着脑地打断他,“他们为什么笑呢?”肖树军一阵暴笑:“啊?你,你在哪里见过实心的水泥电杆?”从没见过水泥电杆真面目的和晓梅更急:“我,我……可是……”肖树军笑得快背过气去,“水,水,水泥电杆它本身就是空心的,就不兴有实心的水泥电杆,看来,看来,上当的还有你喀。”“啊?原来是这样?”和晓梅开心地笑起来,温暖和愉快湿润了她的心。肖树军大幅度地晃了几圈手电筒。说:“敢不敢跟我打个赌?”“赌什么?”“赌明天的天气,我赌明天是阴天,你赌明天是晴天,好不好?”“不行,不行,反过来,我赌明天是阴天,你赌是晴天……”“甘拜下风,甘拜下风。”打开宿舍门,和晓梅高兴地说:“我有件礼物要送你呢?猜猜看,你不是想打赌吗?”肖树军吹吹鼻子,“猜不出来,在你面前呐,我常常觉得自己忘了带脑子。”和晓梅的心在黑暗里乱飘,她轻轻地说:“怕不是没带脑子,是心里有鬼管傻了脑子。”肖树军笑,“鬼是一定有的了,就看钟馗他愿不愿帮我捉啊!”和晓梅笑出了声,拖腔拖调地说:“钟馗说了,这久忙着织毛衣呢,没空捉鬼!”
肖树军把电筒竖在书桌上,电筒光朝天照出一道光柱,像个通天入地的宝物。和晓梅把毛衣塞到他手里,说:“喏,本想让你穿着让我参观参观的,可这黑灯瞎火的,你就先拿回去吧,下次来见我时,别忘了穿着来喀。”肖树军不笑了,他把毛衣轻轻放回床上,却拉起和晓梅的手,只有一柄电筒光的房间立即充满了神秘的浪漫气氛。和晓梅的心已经跳出胸膛,不知落在房间的哪个黑暗角落里,她羞涩地扭开头。肖树军紧紧地捏搓着她的手,好半天,好半天才说:“如果,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春节就结婚吧,这样,我好尽早活动你调回锦康的事。”和晓梅久旱的心霎时被甘霖浸润,她大胆地看着肖树军清晰又朦胧的眼……如烟的爱情往事丝丝缕缕在她脑海中盘旋缠绕,终于形成几个问题,从她口中悠悠飘出:“你是真的喜欢我吗?你喜欢我什么呢?”肖树军热切地看着她,“我当然是真的喜欢你,喜欢你聪明能干,上进有追求,优秀出色,现在像你这样的女孩已不多见了。不瞒你说,自从我下来开表彰会见到你后,就喜欢上你了,要不然,我怎么会被你牵着鼻子乱走,还乐呵呵的?”和晓梅扑哧地笑了,回答可以打九十分,客观公正,真实可信,可她还是没完全踏实,能答个满分岂不是最好,又接着审:“可是你不觉得我不漂亮吗?娶我这么个长相平凡的女孩,你真的心甘情愿,将来保证不会后悔吗?”
肖树军笑笑,“漂亮又不能当饭吃,好看又不能当衣穿,更何况,再漂亮的女孩终究有年老色衰的一天,找媳妇,是找个一生相伴的人,我清楚我的需要,我才不稀罕捧个无用的花瓶放在家里做摆设,再说了,你长得又不难看,而且你还可爱。”加五分,九十五,和晓梅趁热打铁:“可我们春节就结婚的话,是不是显得太仓促了点?”肖树军轻轻地抱住她的腰,暖暖地说:“仓促什么呀,我都快等不及了,我参加工作都快五年了,过完年,就是二十八九的老伙子了,你知道的,我们村子里的孩子,上学都晚,村里和我同龄的人,早都是几个孩子的爹了……”再加四分,九十九,还差最后一分,和晓梅头一扬:“那你看这样行不?你走前,我们找曹校长先开我的结婚证明你带上去,寒假我回锦康就把证领了,春节先在之布家里办喜事,学期开学前,我俩在锦康由我父母再操办一次,这不就和美了吗?现在呢,你的任务就是乖乖地回家去睡觉,明早我在学校等你。”肖树军咧开嘴一笑,兴奋地在她的额头上重重地亲了一口,调侃道:“你看,你看,我没说错吧,我的媳妇是何等聪明了得的人?有了这样的贤内助,我这日子是想不旺都难呐……”
春节里,按照先嫁后娶的风俗,和晓梅和肖树军先在锦康完婚,再到之布村热热闹闹地办喜事。婚礼上,新郎新娘给曹校长敬酒,曹校长假装捶首顿足地搅缠,“唉呀呀,肖树军呀,肖树军,我真想好好扁你一通,你说我学校里最好的老师居然是被我的得意门生给拐走了,你这演的是哪一出呀?我可跟你说,你把小和老师给弄走了,到时你非得赔我一个像她这么优秀的老师,否则我就跑到你家门外静坐。”肖树军笑得歪了嘴,应着一连串的:“是是是……”
从古至今,美女都是一种稀缺资源。美丽的大学生央措回到了一阵风从城北吹到城南也只需两分钟的小县城锦康,怎可能逃脱流年不利一波三折的多桀命运!哪怕初来乍到的她把自己幻化成一只鸟,独自栖身在冷冷的窠臼里,透过四四方方的窗框,看落日孤烟、云聚云散……
戴一副褐色方框眼镜,三十来岁,其貌不扬胆子却不小的政治老师叶立勋,在央措到职中不足两星期就一再叩响了她的宿舍门。而一直和他一起吃饭的语文老师赵鹏程似乎也特别不哥们,他见缝插针重色轻友地向央措大抛橄榄枝。央措心里静如处子,表面努力一碗水端平,尽量不偏不倚地和他俩友好往来。
时间湍流过去,空间却端居在那个十一月下旬的周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龙虎斗终见分晓。三人一同进的歌舞厅,但号称“舞皇”的赵鹏程最终占尽天时抢尽风头,把舞盲央措也带动得像条兴奋的热带鱼欢快游弋了一晚上。
从此,叶立勋像被注射了疫苗,再没找过央措,路上相遇,他勉强荡起的笑容也粗糙潦草得像棒针毛衣。赵鹏程乘胜追击,往央措宿舍里钻的频率明显增多。不管是长相衣着,还是舞步谈吐都洒脱自如不拘一格得浑然天成的他,的确让央措感到新鲜且开怀,脑袋不时会如梦如幻地恍惚起来。
浸袭到骨髓的寒气随着冬至隆重登场了,在新愁旧患中挣扎的央措又向罗雪玲寄去了排山倒海的痛苦。罗雪玲再也容忍不了央措撕纸般容易的春感秋悲,朝啼暮怨,终于狠下心地给了她一刀。
央措:见信好!
你的信都收到了,却没能回完,寄掉,因为好像已经没什么可写。心很乱。央措,你是个糊涂的聪明人,你的表现糊涂,你的决定聪明,我能对你说什么呢,充其量不过是能理解罢了。几年来,你的所做所为我亲眼目睹,了然于胸,那么今天,就让我直白地与你一聊,落笔出实话。
你有资本,但条件不够,你有理想,可你却几乎没有为你的理想真正努力过什么,不是吗?回首我们刚刚进大学时,你爱上了江城,更疯狂地爱上了上官智,可你为这一切都做了什么?都付出了什么?你有没有想过要靠自己的努力和拼搏名正言顺地留在江城?既然你深知我们在江城卑微如尘埃,那你为什么不想着削尖脑袋,拼尽所能升个本科,这是既赢得实力又争取了时间的好事,可你为什么要眼巴巴地让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和你失之交臂?你只会沉湎于无用的相思中,沉沦在可怜的等待里,然后不负责任地颓废掉自己,最后落得个一无所有。还别谈为了你的梦想牺牲掉的朱卫东,和被你轻看的你的爱情,及紧跟其后的被你自己毁于一旦的尊严和人格。这一切你不想面对的,更让我心痛如刀割的结果到底是谁造成的,我想你最明白到底是谁难辞其咎?
想做成一件事也好,想实现心中的理想也罢,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要自立自强,要比常人更承得住诱惑,耐得住长期的寂寞,百折不挠,坚持到底。可这些你都没有做到,就连最起码的安于自己,尽力发挥,发展自我,你都没有做到,不是吗?那你还有什么资格谈人生的梦想?还有什么理由埋怨今天的不幸?今天的果是昨天的因,今天的因即是明天的果,一切皆是你今天选择的结果,就别再冤枉命运不公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