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期） 我喜出望外：“妈，您走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也不回来看看我们呀！”

妈妈说：“妈妈那天走得太突然，也没来得及给你打个招呼，孩子你不会怪妈妈吧？”

“不怪，不怪，只要见着妈妈还好好的，我就高兴了。妈妈，这41年您到哪里去了？”

“孩子，那天我在沟边干活的时候，一个面目狰狞的人把我抓走了，当时我很害怕，可是，他没有加害于我，把我送到了天上，我在那边过得很好。”

“妈妈，我俩一起回家吧！”我们好像回到了东旺普顶家里，爸爸、妹妹、弟弟都在，全家团聚，高兴极了。我说：“这是爸爸为我们新盖的房子，很宽敞，我们家早就从借住的达贡家搬过来了。”我们兄妹仨让爸妈坐在铺着新地毯的高位上，妹妹忙着做饭，弟弟为两位老人敬茶，全家人其乐融融。此时，我心里一酸，哽咽着对爸妈说：“敬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克服生活上的一切困难供我上学，培养成才，我作为家里的长子，没有听你们的话，离开你们到很远的地方去工作了。你们不仅没有埋怨我，理解了我的选择，还鼓励我为党为人民好好工作。可是，我欠你们的太多，我没有在你们身边尽到孝道啊！”

爸妈说：“好孩子，不要这么想，你们兄妹都健健康康的、工作学习好好的，这就是对爸妈最大的安慰，也是我俩的幸福，你们都尽孝了。”随后，爸爸说：“你妈我俩都已经死了，爸爸妈妈不能照顾你们了，你们要照顾好自己。”我们三兄妹都声嘶力竭地说：“爸妈没有死，我们一家不是在一起吗？”

我突然感到好像爸爸妈妈已经去世了，我在中央民族学院学习时，妈妈去世了。奔丧回来时，同学们都来看我，问寒问暖，无微不至，当问到妈妈的病情时，我心不在焉地回答说：“死了。”有的同学愕然，好像我对妈妈没有感情。戚桂云姐姐说：“祁继先，应该说‘去世了’。”当时，我很后悔，我的妈妈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她心地善良，好善乐施，受到全村乃至整个东旺人的尊重。比如民主改革时，从农奴主分到的高级藏装和首饰都分给了穷苦人……我对妈妈的感情深似海，我怎么会说出这样的混账话呢！真是不可饶恕。

“我们走吧，快走吧！”一句话使我从梦中惊醒，我突然从被窝里坐起来，酷似母亲的朝圣者次仁拉措一行已经背上行囊要出发了，她左手拿着拐杖，右手置于胸前与我道别，我呆呆地目送他们上路，时间是凌晨4点钟。

神山背后别样美

2015年10月30日（星期五） 晴

目送同屋的朝圣者们上路后，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强制自己睡觉，一会儿蒙着头睡，睡不着；一会儿默默数数，也睡不着。辗转反侧，不管怎么整，再也无法入睡了。梦见双亲，真是应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古言，这使我非常激动，双亲去世，我都不在身边，更谈不上伺候了。从七岁上小学开始到上初中，与父母离多聚少，能自食其力了，就远走高飞了，亏欠父母的实在太多太多。昨晚的梦里父母亲原谅了我，认为我是孝子，我心稍稍得到安慰。本来他们就是这样：以大局为重，出去工作了，就是党的人。我现在退休了，从参加工作到退休，为党和人民工作了45年，可以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你们的儿子虽然没有给你们二老尽到儿子的义务，但是，为党为国家尽了忠，没有辜负二老对儿子的期望……

屋外打着手电夜行的转山人一批接一批，我们屋里的人也基本走完了。今天的路又不远，目的地是擦瓦龙乡的阿丙村，让阿吾扎西多睡一会儿吧，他昨天太累了。

天已大亮，扎西依然睡得很香，更噶起来以后给骡子找草料去了。昨天一宿骡子除了一点马料外什么也没吃到，扎西又累又气，把骡子拴在那里不管了。给骡子喂了草料，烧好早茶之后，把扎西叫醒。他走路一拐一拐的，走一步龇牙咧嘴的，昨晚给他喷的白药剂也没起多大作用的样子。阿吾扎西成了伤员了，自身难保，照顾骡子、跑前跑后的差事自然就落在了更噶一人身上。

吃过早茶以后，我们继续顺河南下了。行走一段路后山路转向西方，又开始爬山了。昨天没有向导，一路走一路问着过来的，今天阿吾扎西归队了，有向导介绍，轻松一些。扎西说：“从这里就算是翻越那通拉啦，爬上曼遮岗拉，再过新康拉山头，然后再往上爬一段，最后就到那通垭口了。”我从书里了解那通拉虽然没有多克拉那么高，还是够高够爬的一座山。我们上到海拔两千米处，见这里有块林间空地，中央堆着玛尼堆，上面插着五颜六色的风马旗，四周还挂着一些衣物，问过路边休息的一位大妈后，方才知道这里是“喀珠玛卓惹”，也就是空行母舞场。一般朝圣者来到这里，总不忘围着玛尼堆跳三圈锅庄，今天只有绕玛尼堆转圈的，没有见到跳舞的。我想，如果是同村的或是同单位的转山人说不定会在此跳上三圈呢。

上山不久，沿途树林里随处可见枝叶堆起来的树叶堆，我问扎西：“为什么把树叶堆成一堆一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肯定不是农民作肥料用的。”扎西说：“根啦，您说对了，这叫‘曼札堆’，与其他地方见到的石块垒搭的‘曼札堆’是一样的，是献给上师三宝和诸神灵的。这座山坡就叫做‘曼遮岗’。”原来是这样，此处因为没有小石块，人们就地取材，用树枝枯叶搭就曼札，自成一景，有异曲同工之妙。上行约一个半小时后，到达新康山头，山头有一小块平坝，平坝上有嘛呢堆和小石屋，朝圣者绕行三周。新康拉东面是卢阿森拉，走了大半天，峰回路转，两个山头直线相距不过数里之遥，山脚下的峡谷里曲南河向南流去。从这里向北河谷深处眺望，我们清晰地看到神女峰缅茨姆的神姿。

在参天古木林中向上斜线爬行，约一个半小时后，到达“噶玛巴珠曲”所在地，这里有一眼泉水，还有简易木板棚子，是一个休息的好去处，行人可以在此架锅煨茶、做饭，也可以过宿。传说，这山泉是三世噶玛巴的修行泉，《圣地志》里说喝此修行泉能为众生消除百病。我们喝了加持水，献了哈达，挂了经幡，继续沿着山路向上行走，大约半个多小时后到达了南通拉山顶。“南通拉”的意思是能见到广阔天空的山，海拔3520米。这里新搭建了一个观景台，从这里望去，雄浑的卡瓦格博山脉的背面一览无余，尽收眼底，山峦起伏，古木苍翠，鸟鸣啁啾。卡瓦格博主峰为我们显露了一会儿后，就被白云笼罩，靓丽的缅茨姆一直峭立在那里让我们看个够；回望来时的路，山上有山，山下有山，重重叠叠，叠翠流金，层林尽染，河谷深处水声悠扬，仿佛置身仙山胜景。我们到达观景台时有好几拨人在此休息、拍照，从旁边的小卖部里买上饮料一边解渴一边欣赏着卡瓦格博背面的美景。从西藏丁青乡下来的牧民没有相机，我给他们几家拍了几张合影。据说，这条路完全可以绕过南通拉，避开艰辛的攀登和下山的痛苦，本可以从下面平缓地到达南通拉西山脚下的阿丙村。但这毕竟是古代以噶玛巴希为代表的大师们开辟出来供人们朝拜圣地的转经线路，所以，朝圣者所走的每一段路，都是有深远意义的。

外转线路到此折向北，绕到了卡瓦格博的背面。从这里开始下山大约行走半个来小时后到达“雅久岗”，这里是个好的休息地，因山上没有水源，人们用木槽将水引来，积蓄在木桶里供行人饮用。从雅久岗下山就进入到了森林里，山路蜿蜒曲折，虽然没有别处那么陡峭，道路也比较宽，但是，老年人拄着拐杖下山，还是比较吃力的。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到了谷底，来到一处稍微平缓的休息地，那里的小卖部里饮料、啤酒、零食等应有尽有。经营者是阿丙村的一位姑娘，她中等个，五官端正而显得秀气，长长的睫毛下，有一对双湖水般清澈的眸子，脸颊上的高原红使她更加美丽，她很腼腆，一说话就爱笑。我问她：“姑娘，这地方叫什么？”她回答说：“叫‘陀农岗’，是松树坡的意思。”可不是吗，这里满坡的松树。我们买了几瓶饮料，边喝边休息，那姑娘端来一盘“咖色”（油炸饼）让我们吃，我们一人吃了一块，当付钱的时候，她无论如何也不收。她对我说：“这是不要钱的，转神山是积德的事，路上很辛苦，我慰劳转山人，也是积德，更何况你们买了我的东西。我的‘咖色’是给转山的老人、孩子们送的。”我听了小姑娘的话，十分感动，心想：在一切向钱看的今天，这样的人太少了。我要给她留个影，她很害羞，总是躲闪，到头来照片还是虚了，很遗憾！

再下行一段路程，便到了外转路上西藏境内的第一个村庄——阿丙村，也是自打前天离开德钦永芝村以来走到的第一个村庄。在没见到村子之前，村头沿水沟修建的一间间小巧别致、古色古香的水磨房映入了我的眼帘……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