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7月28日四版) 从此,又进入正常的学习生活。遭此周折后,我更加珍惜安稳的学习环境。由于我上学晚,当时已经十五岁,已经懂事,在老师的悉心教育和关怀下,专心致志地听好每节课,老师教授的内容能学懂记牢,渴望新的一天里又可以学到新知识,强烈的求知欲望,犹如蜜蜂向往鲜花,大地渴望着甘露。
最有幸的是我结识了才华横溢的杨铨老师,他是丽江古城人,大学毕业后就来到迪庆高原。来自梅里雪山脚下的我和杨老师相逢在奶子河畔的中甸中学,我们用一生的真诚书写了师生深情和民族团结的颂歌。杨老师把迪庆当作第二故乡,与藏族人民水乳交融、情深似海。他满腔热情地传授知识,形象生动地激情演讲,就像火镰擦碰坚硬的白石,撞击出一束束的火星;就像春雨洒在干渴的土壤里,滋养萌生出一片片新绿;就像和煦的阳光,抚育着一个民族认知的远大视野,我们用真诚和依赖结成的友谊,永远铭记在我的心中。
我读中学的那个年代,党的教育方针是“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我们曾徒步到三坝乡白地村插秧,还到虎跳峡老虎箐挖铁矿石。假期里跟随民族工作队到农村搞社会调查、当翻译。也曾参加迪庆州首届文艺体育运动大会。在课余时间,我拉着弦子和同学们一起跳舞,借愉悦心情排遣饥寒、寻找欢乐。星期天,我经常拿着短笛爬到学校后面的山坡,聆听白桦林里布谷鸟的啼鸣,面向草原吹笛子。读初三时,家中来信说:“家里所有的铜器都已卖掉,寄给你一百元钱,今后再也没有钱了,用完这点钱你就回来吧!”
当时我的理想是考上昆明的一所中专学校,因为当时读中专不必交伙食费。我就拿五拾元存入银行,作为去昆明读书的路费。平常的开销不够时,就跟同学们一起勤工俭学打土基,打一个土基赚两分钱。我们卷起裤脚踩泥巴,冻得小腿发紫,加上平时身着单薄的衣裤,从此我落下了风湿病根。那时生活条件很艰苦,分饭时掉几粒米也要把它捡起来吹一下吃掉。农民在地里挖完洋芋后,我们去捡漏,把那些麻雀蛋大小的小洋芋捡回来煮吃。每到夏天,山上的野韭菜,雷雨后草地上长出的白色小蘑菇都是充饥的好食材。我就这样顽强的面对生活,战胜饥寒的严峻考验,以优异的成绩考上昆明科学技术学校,实现了梦寐以求的理想,为中学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这是一所当年新办的学校,还没有自己的校舍,借住在昆明北郊下马村物理研究所里,宿舍在莲花池旁。学校的领导都是从部队转业下来的,他们都穿着褪色的军装,管理很严格。许多老师是物理研究所的人来兼任。当年学校招收两个班,共100名学生,均从全省各中学优秀毕业生中录取,我被分在二班,专业是“无线电”。我是全校唯一的藏族学生,同学们对迪庆的自然风光、民族文化很好奇,经常向我问这问那。
到了学校,我才知道什么是山外青山楼外楼,从同学们身上折射出的文化熏陶,底蕴深厚的慧眼,钻研学问的氛围,与人为善的胸怀,使我受到很大的震撼。校徽中我的编号是60071号,显然排名较靠后,我深知,只有刻苦学习才能迎头赶上。放假时,我选择留在学校,每天都早起温习功课,背诵物理定律、数学公式、英语单词。到学年考试时我挤进学科平均分85分的行列,令同学们刮目相看。
从迪庆高原来到省城,眼前的一切让人眼花缭乱,春城处处鲜花烂漫,天上有飞机,地上跑火车,大街上车水马龙真热闹,还有听不够的小调歌声,赏不尽的圆通山樱花,烟波浩渺的五百里滇池……
读完一个学年后,1961年国家执行“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方针,昆明市解散了17所中专学校,其中就有科学技术学校。随后,我们二班被合并到昆明机械工业学校,校址在火车北站旁的席子营。这个学校创办得较早,有四层高的教学大楼、宽敞的图书阅览室,还有水泥球场和足球场,校园环境优美。在校学生很多,还有一个从印度尼西亚来的华侨班。
学校的课程安排中,下午4点至6点是自习时间。由于读初中时受杨铨老师的影响,我对文学艺术产生了浓厚兴趣,为此,在新校园里,每天抓紧写完作业后,我便一头扎进阅览室,如饥似渴地阅读各种图书、期刊杂志。每每读到精彩片段、好词好句、名人名言时,我便认真抄录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正如格言所说:“羊毛虽细,编织成帐篷就能把风雨阻挡;雨滴虽小,汇聚成江河就能奔向海洋。”通过阅读、摘录等方式,我慢慢积累了许多知识。
撤校合并的伤痛渐渐平息,我们又开启正常的学习生活。然而,有一天杨副校长来找我谈话,问我最近有没有收到家乡的来信?我说没有。他告诉我一件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学校最近收到来自我家乡生产大队的公函,说我的亲属资产阶级思想严重,要求学校把我开除回家。”学校收到这封信后,杨副校长便到安宁疗养院向正在住院治疗的校长汇报。杨副校长说:“校长得知你是从科技学校合并过来的藏族学生,各方面表现都很好时,坚决表示,‘我们没有理由开除这样一个好学生’。校长让我转告你,若有人跟你说三道四,不必害怕,有情况及时向学校反映。”
这场风波终于告一段落,但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越想越后怕,如果当时校长没能为我做主,真把我打发回去的话,岂不葬送了我的前程?其后果不堪设想。是这位我还没见过面的校长、可亲可敬的长征干部,用一颗金子般真诚的心,保护了一名普通学生,给予我健康成长、继续学业的权利和机会,挽救了我的前程。他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恩人。
我在昆明机械工业学校就读一年后,于1962年6月应征入伍。离校时,学校为我办了休学证,在盖有校长印章的证书上,我终于知道恩人的名字叫孙作宇。看着他的名字,我心里升腾起对他的深深谢意。如今,每当翻开那本休学证,总能勾起无限往事,“孙作宇”这三个篆体字,也萦绕在心中,成为永不消失的情感烙印,恩人高大的形象永远珍藏在我的心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