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我们的距离随着滚滚的车轮而越拉越远,我回眸望去,只见母亲和父亲定在原地,没有追上来,就算退回去,似乎也是寸步难行。这让我止不住想起曾经在看电视剧《小别离》的时候听到的那一段对白。
“你们的儿女其实不是你们的儿女,他们是对生命自由的渴望而诞生的孩子。他借助你们来到这个世界,但却非因你而来。因为他们的灵魂属于明天,属于你做梦也无法到达的明天。”可见,世间所有的爱都指向团聚,唯有父母的爱指向别离。
小学时,在村里上学。父亲每天早上唤我起床为我梳洗打扮,接送我上下学,下雨的时候就背我过河,天晴的时候就给我撑防晒伞。而母亲却对我所有的事情都不管不顾,她总是开玩笑说:“多希望你就这样天天去上学,而不要总是在我面前转来转去,每天吵得我头昏脑涨。”我从不反驳她,只想快点长大。
中学时,终于离开了母亲的视线,到乡上去上学。父亲告诉我:“以后要去住校,就要独立生活了。”何为独立,离开了父亲的我不知道生活该是怎样的开始,总是哭着拽着父亲,让他每个星期送我去学校,起初父亲拗不过我,便送我去了,后来不知从何时开始,父亲变得严肃了起来,他不再送我上学,也不再关注我的生活起居,偶尔一次与我交流,也是在我补课的时候,他会给我写信,问我一切可好,我不回他,他也就不再来信了。那时的母亲对我的生活格外上心,书不要拿忘了、衣服不要带忘了、下饭菜要多带一些、没事多吃水果……我不适应父亲的严肃,更不适应母亲的唠叨,我希望有一天我们彼此都可以不再束缚对方。
高中时,我终于摆脱了父母的束缚,到了市里上学。那时有了公用电话,父亲总是到邻居家借他们的座机打电话给我,问我有没有钱,我态度强硬,“我不需要”,父亲“噢”了一声挂断电话,不过几日,我的账户里就会多了几百,那时,我时常在想:是不是我与父母之间,只能有经济上的交流了?我们彼此都不懂对方,就像母亲总会给我买那种过时的衣服然后在我回家的时候悄悄放在我的枕边,我会冲她大怒:“我不需要”!她也怒火冲天:“不需要就不需要,大呼小叫干什么?”
然后,我把新衣服扔在地上,她捡起来转身就放回了自己的房间里,当下一次我回家时,那件衣服又躺在了我的柜子里。我们开始一而再再而三的冲突与和好,和好又继续冲突,在我懵懂的青春里,看着父母都是怨气,我心里开始盘算着,什么时候可以摆脱这种经济的控制,然后避开与她们的交流。
大学时,我远离故乡,我终于可以对任何事情置之不理,一心只想找兼职赚生活费,开始所谓“经济独立”的生活。那时父亲突然不舍,一定要去送我,我顺了他的意,没有拒绝。一路上,我们什么也不说,就像是搭便车的陌生人。一路颠簸十几个小时,终于到校,那天,他第一次打开行囊替我铺床,我执意要自己来,他却说:“不用、不用”,态度像是我拒绝他时的强硬,却让我心疼而温暖。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我终于如愿以偿找到了一份兼职,自己赚来的钱花起来也显得理直气壮,那些日子,我陆陆续续穿梭在那些中年人的服装店,我记住了父亲的账号,了解了母亲的节俭。那时,无论是大事小事,母亲都不再来干涉我,偶尔给我发一条信息,也只是对我说:“你是成年人,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不知为何,我宁愿回到我们磕磕绊绊的那些日子,也不想彼此都变得孤言寡语。
毕业后,选择就业,母亲说:“如果在上学的地方有很好的就业机会,就别回来了。”我口头上答应了她决定在上学的城市就业,最终却还是选择返乡,因为此时,我和她一样能体会到,我们彼此是有多么的依赖。终于,我们似乎又回到了原点,早上通电话、晚上视频成了我们的必修课,生活的琐碎早已不足以打破我们的和谐,没有一触即发的争吵,也没有一言不合的冷漠,父亲突然变得忧虑了:“究竟是我们老了,还是你长大了?”为了父亲这一句,我一宿没睡,也许,父母与子女之间都是这样,走得越近,越像是一场别离。
很久没有回家,这次回来也是匆匆忙忙,母亲忙着给我做饭,父亲又大包小包为我准备东西,说是一个人生活什么都得准备,看着他们忙忙碌碌,我忍不住去插手,母亲却说:“你别就忙活了,每天工作那么辛苦,我和你父亲刚好成天没事做,你回来我们倒是可以分分心。”
饭后,他们执意要送我,我说大可不必,送来送去显得麻烦,父亲又一个劲说没事。送我上了车,父亲拉着车门千叮万嘱车开慢一些,母亲站在身后,低声说着到了记得来电。终于,我们的距离随着滚滚的车轮而越拉越远,我回眸望去,只见母亲和父亲定在原地,没有追上来,关于退回去,似乎也是寸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