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4月14日二版)
是否还能开出花来
坐在候机室的角落里,苦闷我自洛杉矶以来的遭遇。我就是个低到尘埃里,狼狈不堪,双腿只配被蚊子轻吻的异乡人,带着寻常冷淡双眼和小小的探究新奇,却被新奇弄得一团糟,被割包、被偷手机、被偷信用卡、荒诞警察局、误机、晚点、签证问题,我粗略的描述都已不可思议。其中滋味,我也不想再回味第二遍。
这时嘈杂的候机室响起了悠扬的钢琴声,是一位路人正在弹奏机场里摆放的三角钢琴。身边的美妇人闭着眼睛欣赏,渐渐聚集起了人群。赶飞机的人步履匆匆,稀稀落落的掌声之后,他又弹了一首。又有人驻足又有人离去。我入定了般听着一曲又一曲。我突然感谢航班晚点终于让我停歇,让我从烦躁里抽离,但我无法表达感激,赤条条一身,囊中羞涩甚至找不出任何像样的礼物,只能远远看着他从舞台上退出。
乐声毕了,我也该走了,狼狈也被不知名的乐章安抚。经历的所有痛苦,也许会随着时间慢慢变淡,直到有一天,我只记得王子的琴声,我还是那个意识里舞台旁的体面人。
逃离了罗马的声色犬马,去到了一个安静的城市,远离我的尴尬,也躲避一阵神的翻云覆雨。我在德国机场见到江欣怡姐姐的时候,抱着她久久不能放手。身上只剩一欧,却他乡遇故知,落泪几滴又几度狂笑。她打趣着我一路的奇葩经历。从小一起长大,再次相遇时,我狼狈不堪,她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照顾着我。
德国,在姐姐的照顾下,过了几天不识分秒的神仙日子,但很快,罗马的暑期课程就要开始了,我不得不回到狼狈逃离的城市。罗马啊罗马,请你对我好一些,至少让我能等到父母寄来的银行卡,至少让我不至于流落街头。
住在台伯河以西的Trastevere区,一个临街学生公寓,窗外是永不停歇的市井生活。随着夜幕的降临,楼下酒吧每晚都坐满了喝酒聊天的人群。
课程没有教室,每天穿梭在罗马的大街小巷, 真真切切地站在古迹面前说着古罗马王朝的兴衰,和教皇统治下的巴洛克时代。渊博的教授助教,同样艺术史历史古典专业的气味相投的人。我也以每一晚的苦学,以不辜负自己对课程的喜爱。
总之,我不露声色地惊异于第二次来罗马的美好和顺利,但也忌惮着他稍不留神的阴暗。
在课程开始半个月后的某一天下午,我接到了一个陌生人的电话,说了一大串意大利语。我说我听不懂, 无奈挂了电话。 不久后,我收到了这陌生人的英文短信。
他竟然说,他找到了我的手机,并交到了警察局。??!!
我狂喜地一遍又一遍确认他发给我的短信,向他道了一万次感谢后,决定下课和同学Vivy一起,立即去警察局取我的手机。
巧的是,是同一个警察局,和一位胖警官交代了事情的经过。他听完笑了笑说,“你很幸运。”
我说我至今也不敢相信。
签了无数文件,最终拿到了手机时,兴奋溢于言表,大概是太过明显, 警察局里的警员,都过来和我笑着说“你很幸运。” 甚至是那个和我吵架的暴躁女警,虽不知她是否还记得我。
健谈热情的胖警官,开始向我和Vivy神色飞扬地介绍着罗马,他最喜欢吃的餐厅, 最常去的公园。甚至邀约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可因已和同学约好了饭,只好婉言谢绝。
“你喜欢罗马吗?”他突然认真地问我
我沉默半刻,抬头看向他的眼睛。
“我真的很喜欢罗马。”
对罗马的喜爱,是精疲力尽后,还是对这个城市恨不起来。是知道乌纱后的精彩,还是被惊了时空的美所震撼。是说不出道不明,只能笨拙得用最简单的词表达。我永远是那个饱含深情,指望偷偷一窥的少女。
走出警察局,难以抑制地在街上蹦跳,虽然不能理解手机的经历,但是哈哈哈哈哈我!转!运!了!
看着罗马的天,一切的发生像梦一样。我曾在顷刻间,变得身无分文,又顷刻间,什么都又拥有了。千金散尽还复来,像是谁故意开的一个巨大的玩笑。从一个倒霉蛋,成了一个人人都说我幸运的幸运儿,我被弄得哭笑不得,大起大落。
总之,生活本来的面目里,带着稍不留意就会发生的意外,不会太糟,也不会完美。我们都是生活在芸芸中的普通凡人,没有神翻云覆雨的力量,没有鬼怪的阴暗到地底,阳光和月光并冀。我早已感谢生命给我最差情况之上的一点点余地,让我撑到花开,撑到遇见好运。
低到了尘埃里,也最终开出了花来。
一个月后,课程结束。
在罗马的最后一天。我找不到任何方式和他告别,甚至没有遗憾想去弥补。胡乱坐上了去美第奇公馆的公交车,走在多么熟悉的闷热空气里,转角,歌德的雕塑。我顺着歌德手指的方向,顺着喧闹前进。当喧闹到了顶峰时,我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看着映入眼帘的罗马城,圣天使堡的Archangel,梵蒂冈的圣彼得大教堂,威尼斯广场,等等。是我走过的大街小巷,我还可以叫出你们的名字,还可以想起我在这发生的所有奇幻故事。泪目,罗马要活在我的记忆里了。许愿池的愿望如果实现了,我回来还愿,如果没实现,我回来偷拿几个硬币。我和罗马告别,也和罗马约定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