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狂风吹落的麻雀

来源:香格里拉网 作者: 发布时间:2012-02-07 09:56:36

傍晚回家,走在县城兴鹤路上,若看不到那在梧桐树枝上相偎相依的麻雀,一丝隐隐的担忧总会萦绕于我的心头。

关注麻雀,起源于今年八月的那个暴风雨之夜。那个盛夏的傍晚,太阳还未隐入山巅,重重叠叠的黑云早已压塌着小城。与友人疾走在兴鹤路上,浓绿繁茂的法国梧桐上,栗黑色的麻雀在嫩绿的枝条和横穿过青枝的电缆线上飞来飞去,叽叽喳喳。远远望去,它们就是枝头上跳动的可怜的小黑点。

未走几步,一个闪电划起,轰隆隆的雷声砸来,豆大的雨点跟着风就来了。风一起,大雨泼了下来,从街中跑到街旁避雨处,差不多淋得湿透。紧接着滔天的暴雨滂沱扑来,强劲的闪电琵琶让人心忐忑不安。我与友人慌忙在一家店铺屋檐下站了,一边不断往里避雨,一边惊叹雨的来势。

“我父亲的鱼塘可能被水淹了,鱼跑了,我父亲今年就白辛苦,我读大学侄子的学费就没了。”友人叹口气,说道。

街面上的水势开始变得汹涌,漩涡追赶着漩涡,泄水口开始堵塞。寒潮开始泻起,狂风拖拽着树枝左右摇晃。忽然,一团黑点从梧桐树上栽下来,好似一团被扔下来的东西——一团揉过的纸或脏的棉絮团儿,接着又有一团,然后就接二连三栽下来。

麻雀被风吹落了。坠地之后的麻雀无法盘旋,拼命踱着双脚跳动,老鼠般的一拱一拱地往前吃力挪动。

雨更急,风更猛,随着高空一阵阵的呼啸,树上的麻雀划着道道弧线像土块般地抛下来,那撞在墙上的当场毙命,跌落在水面上摔坏的一动不动,没摔坏的在水中挣扎几下后只能随波逐流。

雨水从天空直泄,越积越多,恶臭的水浪从四面八方涌向街面。顷刻间,被风吹落的麻雀与老鼠连着垃圾飘在汹涌的水面上。

我与友人早已被雨水淋得湿透。我顺手捞起一只正在挣扎的麻雀,把它捧在手中,我感到了它的体温。我用嘴给它哈着热气使它暖和。它在我手中不停哆嗦,蜷着身,翅膀拧在一处,长翎已经脱落,孤苦无援地耷拉着脑袋。一会儿工夫,它似乎缓过气来,忽然头向左右歪了歪,脚蹬了一下就没心跳了。

望着那在我手中哆嗦个没完的可怜的麻雀,我想到了今年年初我离世的姐夫,当我匆匆赶回到家里时,我年轻的姐夫已躺在堂屋里,他没闭上的眼睛瞳孔已经放大,四肢僵硬,身子依然很暖和。我握着他的手,感觉就像握着这麻雀的感觉一样:身体依然暖和,可没了心跳!

八月的那场暴风雨下了一个多小时,它让我难忘。让我更难忘的是那些被狂风吹落的麻雀,它们让我想到了经历着苦难的人们。

我的母亲还未从胃溃疡并大出血手术的痛苦中走出来,接着因为肠有问题必须做肠镜。当粗粗的内窥镜进入她的大肠触及到她水肿和糜烂的盲肠,她的身体不停地哆嗦,蜷着身,喘着粗气,枯萎的白发瑟瑟抖动。那一刻,我感觉到她好似一只被狂风吹落于水中的麻雀,在苦水中苦苦挣扎。我紧紧地抱住她,不断感觉着她的心跳,那一刻,我的心好似被人紧紧攥住,大脑一片空白,我不断反复地扣紧我抱住母亲的双手,我怕我握住母亲的那双手一放松,她就会像我握在手心的那只麻雀,一下就没了。

不仅是我姐夫、我的母亲,其实我们身边处处是被风吹落的麻雀。

这个麻雀可能是那几年前为我寻找出路的可怜的父亲,他生病了却不能在家休息,口袋里揣着我的毕业证书,上面记着我那难就业的专业和我那危险的成绩。

这个麻雀可能是你那一贫如洗的表姐,她的独生子因患了白血病而离世,她孤独绝望,节衣缩食惦记欠下的高额医疗债务艰辛度日。

这个麻雀更可能是我们大家的一个面孔模糊的远房表亲。他被杂七杂八的有时连自己也弄不清楚的麻烦事烦恼着,这些事情都十分棘手难办,这些接二连三的麻烦事让他的生活变得沉重、尖锐和滚烫。他就像一只被狂风吹落的麻雀一样变得奔波,苦苦挣扎!

麻雀不会翱翔,不能远行,更不能直上云霄。它从一棵树蹦到另一棵树,栖息于缝隙中,生存于市井之间。它低飞、跳跃、啄食,鸣声喧噪。普通的老百姓辛勤劳作,解决着生活中一个接一个的生存烦恼,一辈子不会光鲜。麻雀还经常被人伤害,但它们依然顽强地活着,在树枝上快乐地跳来跳去,在平凡和卑微的生活中一代又一代地生息与繁衍。

上班路上,看见麻雀又在梧桐树枝头和电缆线上飞来飞去,叽叽喳喳,一片忙碌。我的心中一片敬畏与感动,目光常常一片温湿。(母红生)

责任编辑:鲍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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