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味弥漫的记忆

来源:香格里拉网 作者: 发布时间:2015-03-17 09:38:21

 随着澜沧江水变绿变清,春节到了,一种香味也随之弥漫记忆。

江东岸的小山村,光秃秃的枣树下,栗木做的碓整天“哐当”响着,大人们手拄着柴枝,也有的手搭在别人肩上,一只脚踩着碓尾,一只脚踩在地上,碓尾下的地面深挖了一个槽,随着人们脚步的一起一落,粗粗的碓头中间镂空镶嵌着的木头圆槌就一上一下击打着碓窝里冒着热气的米饭。阿妈将长长的衣摆别在围腰带子上,蹲坐在圆形青光石碓窝边,旁边摆着一只碗,碗里装满由香油和蜂蜡蒸融在一起的油,她用手护着碓窝边沿,免得米粒飞出碓窝。渐渐地米粒被击打成团,粘在木头圆槌上,她一手扶在饭团上,一手飞快地在碗里沾了油往碓窝里抹,以免饭团粘在碓窝底。一窝米饭舂好了,阿妈将槌得细软的米团递给在一旁等着捏粑粑的阿爸他们。

舂碓声声催着姐姐和我的脚步,我们交叉奔跑着,气喘吁吁地从舂碓处赶到家里,奶奶用瓢从大甑子里挖米饭盛在盆子里,递给我们时叮嘱:跑慢点别跌倒啊!跑到舂碓处,阿妈接过我们手里罩着盖子的盆,把米饭倒入碓窝,“哐当”声再次响起。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我们拿着空盆和盖子一溜小跑着回家舀米饭去了。

离碓窝不远处支着一张桌子,阿爸他们围在桌边捏饵块粑粑,捏成条形状,大小有一定的比例,剩余的就捏成小片粑粑,在雕刻着牡丹、鱼、鸟等图案的木槽上用力按压,精美图案的饵块粑粑就出来了。小弟小妹拿着有鸟图案的饵块粑粑,手里拿了五彩风车,开心地和小伙伴们在一旁嬉戏。

饵块粑粑捏好了,随手晾晒在自家带来的簸箕里,回家时再把簸箕里的饵块装在背箩里,背回家后再晾晒在簸箕里。两三天后,把饵块泡在水缸里,想烧着吃煎着吃可以,想煮饵块吃,从水缸里捞一条饵块出来,切成块,与腌菜、肉炒着吃,也可以切成丝,与青菜或白菜及肉煮着吃。

饵块粑粑舂好了,接着舂糍粑。随着碓槌上下翻飞,糯米饭变成一团丝连接着碓槌和碓窝。围在木桌边的男人们撤走了,阿爸将阿妈早就准备好了的大盆小盆抹了油,糯米舂细成丝团,阿妈接住往盆里装,我和姐姐手掌上抹了油,学着阿爸的样子使劲拍打盆里的糯米丝团。等在旁边舂饵块的女人们也出手帮忙拍打盆里的东西,越拍打得瓷实越好。

有一年春节,舂糍粑时阿妈请了人,几个女人围坐在碓窝旁边,往手上抹油,揪一坨盆里的糯米丝团,两手变戏法般拍打出薄薄的糯米粑粑装在盘子里,一片粑粑接一片粑粑叠在一起,叠多少片由阿妈说了算,每片粑粑间抹了油,免得粘在一起,这样拍出薄如蝉翼的糍粑,一般都是用来送礼的。自家吃的就简单了,盆里拍打的糯米丝团晾在阁楼上两三天后,把盆往簸箕上反扣,拍打一下盆底,一大块糍粑就出来了,一部分切成条,往事先准备好了装有松毛的背箩里藏,这是留给孩子们在春节里炭烧糍粑吃的;另一部分切成小块,在太阳下晒干了,或者送礼,或者留着自家待客用,有的用香油煎得焦黄脆香,让孩子带去学校吃,

春节期间,村庄弥漫饵块和糍粑香味,除此之外,我印象里最浓的就是爆米花香味。大人们忙着舂粑粑,孩子们则忙着爆米花。住在村尾的盲人叔叔这时节特别忙碌,他家的院坝里不时传出“砰,砰”的响声,还有孩子们的“叽叽喳喳”声。

姐姐和我合力将楼上厚重的木柜门打开,她用头顶住柜门,我爬进柜子里撮了一小布袋包谷,爬出柜子,与姐姐合力放下厚重的木柜门。她吩咐我去房后柴堆里拿一些柴块,她从床铺下抱出土罐,把我们平时积攒的钱倒在床上数,这是赶集时,我们卖菜上缴给阿妈菜钱后她给我们买冰棒的钱,加上我和姐姐在放学后给过路的马帮割草换来的钱,除了买作业本,我们就留着春节时爆米花用。

姐姐把柴块和包谷装在大背箩里背着走在前面,我跟在姐姐身后到盲人叔叔家爆米花。盲人叔叔的爆米花机是一个大肚子铁家伙,架在火上摇啊摇,包谷在里面“刷拉刷拉”的响声,一会他叫我们把接包谷花的袋子拿来。这是一个特制的袋子,胶皮桶底部拿掉了,套上一条麻袋,麻袋黑黑的,有一些破洞。盲人叔叔不用看时间,包谷在铁肚子里炒多少时间他心中有数,他的心就是一口钟,时间走得最准。我害怕盲人叔叔打开铁肚子时那声惊天动地的声响,当他叫我们把接包谷花的袋子拿来时,我就会蒙着耳朵躲到一边,姐姐勇敢地将袋子拖到盲人叔叔面前,站在一边看盲人叔叔操作。

“砰”,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一股浓浓的香味将我们包裹。装爆米花的袋子被震到一边,部分爆米花洒落院坝,我和姐姐忙去拾,小伙伴们涌上来纷纷拾了往嘴里送,有的往兜里装。这样连续爆几次,终于将大背篓装满了爆米花。姐姐背着爆米花走在前头,我跟在后面,边走边掏兜里的爆米花吃,一股香味从村尾流到村头。

爆米花成了孩子们过春节的主要零食,比较富有的人家,会有一些糖果和葵花籽。一般人家,家里有客人来访,就会招待爆米花,如果是贵重客人,主人家就会泡一碗糖水爆米花。

 如今,老家的春节再也听不到舂碓声,碓被冷落,栗木做的碓渐渐朽烂。人们用机器打饵块和糍粑,将蒸好的米饭装入机器漏斗里,机器的嘴里就会吐出一股米团。如果是打饵块,将米团再次装入漏斗里,把机器嘴里吐出的米丝团接住,掐断后递给围桌捏粑粑的男人们;打糍粑简便极了,人们事先往盆子里抹了油,把米饭倒入机器漏斗里,只管拿盆接住就行。接好一盆,就有人拿往一边,“啪啪”,用力拍打。米饭香味弥漫院坝,蒙着纱布装着米饭的背箩排着长队,帮忙不上捏粑粑的人蹲坐在一边闲聊。

孩子们的零食五花八门,爆米花的香味从村庄里消失了。庄户人家招待客人的东西变得丰富了起来,水果以及糖的品种多种多样,桌上的菜也是由四碗、八碗增加到十二碗、十六碗甚至更多,过去想都不敢想的酒、饮料也上了庄户人家的桌面。盲人叔叔的爆米花机不知道丢到哪里了,他用机器给村里人碾米和打饵块及糍粑,他依然忙碌,他家院坝里依然人很多,只是少了孩子们“叽叽喳喳”嬉戏打闹的声音。(彭愫英)

责任编辑:鲍江平

上一篇:春天

下一篇:父辈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