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母亲（外二首）

●黄立康

写你的诗 

用什么起头

就用     

生你的村庄

淳朴的名    

郑重写下

上江，士旺

白纸上

就吹起了江风     

浪花里开出的     

江边口音    

发出第一声啼哭

撕开黑夜     

亲人皱纹里的笑容

点燃松涛江浪    

一层又一层

金沙江里千万个水涡    

哪一个是你的     

死里逃生

虚脱的江滩上     

卵石鱼鳞

藏着你童年的

饥贫与动乱

还有沙雕的梦想    

放逐的故乡     

背靠横断山     

共饮金沙水

你的爱情在船头     

低唱水谣

摆渡岁月     

金沙大江穿过    

你的人生

你是时间淘出的金沙

我的童年睡着在     

梦的下游

金沙铺出的河床

我是金沙之子     

以母之名

写第一首诗

 江边口音

口音是我与故乡的唯一联系

梦中的故乡

一棵梨树在村口等我

回家

城市的季节模糊昼夜黯淡

父亲传给我的口音母亲带给我的卷发

没有吹到风也没有淋到雨

土地和大江远离了我

口音是我隐于城市的唯一

破绽

暴露我农耕的身世

我的脸不属于心

我的声音没有来自骨头

我的城市生活没有神祗

不属农耕不是迁徙

这是流浪

更是流亡

口音里依然有潮汐的回响

直指故乡

江水含沙打磨鹅卵石千年

江水洪涨旱落左右丰歉

命运起落里

水岸民族的口音变得

尖锐而轻滑

一张口便是浪涛

一吐音便觉湿润

远离是我唯一的真实

那个叫拉马落的故乡

越来越远

安息的祖先背靠沙土卧听江涛

安然笃定的族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我在城市耕耘

同样日出作日入息

活于另一套自然规律里

长江第一湾游人如织

他们有幸站在中华民族命运的转口

展望千年

金沙江也愈行愈远

它步入他乡甚至改名换姓

养育另一方人直至东海

口音各异的子民融合成一个大民族

大中华的长江情结

奔流不息

小路

不管在哪里，去哪里

世间总有小路

捡一段枯枝，打草而行

惊走了，斑驳的童年

沙柔土暖的小路下面

金沙江唱着古调

对岸的梅花开了

风知道，云知道，江水知道

而我知道，一朵梅花的红

是春天必走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