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所没能看到的那些事

来源:香格里拉网 作者: 发布时间:2017-09-18 10:45:26

“故乡是游子安放灵魂的永恒之地”。我的故乡是维西傈僳族自治县维登乡和怒江傈僳族自治州兰坪白族普米族自治县中排乡相交接的横断山脉中一个叫小甸的白族山寨,那里生活着白族的一个支系——拉玛人。那里有我的祖先、我的爹娘、我的兄弟姐妹、父老乡亲,那里有鸡鸣、狗吠、炊烟、房屋、田野和庄稼,那里有纯朴、热情、豪爽的乡亲。

故乡和澜沧江畔那些在峡谷深处彼此隐秘,怡然自得的村庄一样,镶嵌在大山深处的褶皱里,一条小溪在村庄旁古木参天的深箐里欢快地流淌,进村的路蜿蜒在大山的缝隙里,庄稼地一片片挂在村庄附近,像一幅幅水墨山水画。

儿时的我们穿着打着补丁的衣裳和破烂的胶鞋在芳草萋萋的大山深处跑来跑去,在村小学读书及放牧猪牛。

岁月亘古,勤劳的农人们年复一年,一驮驮、一筐筐将农家肥倾倒在庄稼地里,将土地耕作成五谷丰登、花红柳绿、春华秋实的模样。

在交通闭塞、商品经济不发达的大山深处,故乡的父老乡亲尊师重教、耕读传家,靠卖猪、卖鸡、卖鸡蛋供孩子上学。和平解放前,爷爷的父母亲将爷爷送到省立兰坪县小学就读,将爷爷供至小学毕业,最后爷爷在村子里当上了小学老师,后来加入了地下党,再后来由于冤假错案而回乡务农。爷爷的三弟及四弟则在和平解放初期小学毕业、中专毕业后分别进入中国人民解放军,也都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爷爷回乡务农后,爷爷奶奶也像村子里大部分人家一样,尽管身份卑微,但位卑未敢忘教育,在上世纪70年代末及80年代初期,先后将三个儿女送进了维西一中高中部的大门。爷爷奶奶重视教育的良好家风在我父母亲身上得到了传承,像著名作家路遥的《人生》中具有高中文化的知识分子主人公高加林一样的父亲和像刘巧珍一样不识字的母亲也高举“穷家重视教育,教育点燃希望”的旗帜,在棍棒交加下将我们打进了学校的大门。

尽管我父亲在乡税务所工作,但是儿多母苦,父亲仅仅是一个具有干部身份的农村庄稼汉,全家人的光景像作家路遥在《平凡的世界》里描述的黄土高原上陕北农民在贫困线上挣扎的艰苦、贫穷的生活场景。

当我在夜深人静的夜晚回忆起那段岁月,我常常泪流满面。我怎么能忘记,儿童时代,我和爷爷去维登街上赶街,爷孙俩点了一碗青菜汤和一小碗一点瘦肉都没有的肥肉炒猪皮子就着两碗白米饭的日子。我怎么能忘记,少年时代,我和爷爷去维登街卖猪肉,夏天的维登街热浪滚滚,我和爷爷担心着猪肉卖不完的话还要走15公里山路背回家,怎么办?我怎么能忘记,有一年,我家要卖一头肥猪,我母亲和我爷爷就怎么卖这头猪产生了不同意见,我母亲坚持将整头猪卖给村子里专门收购肥猪屠宰了后到维登街上卖猪肉的业余屠户们,之后拿卖猪的钱买一架缝纫机,用缝纫机缝制一些白族围腰,用来换取一些报酬。而爷爷坚持请人杀猪,自己吃一点,大部分用毛驴驮到维登街子上卖,毕竟全家人好长时间没有吃到猪肉了,缝纫机又不能吃。那天下午,在爷爷去干活之后,我母亲已经将肥猪卖给了村子的业余屠户,从维登街上买回来一架缝纫机。爷爷没有吃着猪肉,气得半个月没有跟我母亲说话。我怎能忘记,为了改善家庭经济,母亲在村子里开小卖部,父亲和母亲到乡政府所在地把一些日用百货批发回村里,赚一点差价。母亲一个人身背一篮子货物步行十多公里从维登乡政府所在地回到小甸村的情景时时浮现在我的脑海,让我时刻眼眶潮湿、鼻子发酸。像鸟儿一样四处觅食喂养我们的父母让我们明白,人世间的美好梦想,只有通过诚实劳动才能实现,生命里的一切成就,只有通过诚实劳动才能铸就。

如今,我们都不需要靠养猪、卖猪生活,我自己的体重也正如一个记者朋友写给我的一首诗中所描述的一样:“和金龙回了家乡,他的体重100公斤,我们都担心,和金龙的名字掉下来,能压死一头猪”。

“欲寄两行迎尔泪,沧江不肯向北流”。1999年7月,得了肺癌的爷爷像一台机器停止了转动。结束了他命运多舛、卑微、贫穷的一生。爷爷的儿女我的爸爸、叔叔、姑姑最大的遗憾和愧疚就是当时没有能力让他们的父亲“死马当做活马医”,尽管这对于一个晚期癌症病人来说于事无补。

爷爷去世的时候,我在省城昆明当在职不在编的流浪记者,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居无定所的日子。爷爷的二孙子我的二兄弟则因在高考前的全省会考中数学不及格而失去了参加高考的机会。无能的我们终究没有让爷爷在闭眼之前看到我们学业有成,谋到一个可以吃皇粮的工作。

如今,我每个月的工资可以买三头肥猪了,可是,长眠于地下的爷爷却无法吃到儿孙买给他老人家的猪肉了。

我想告诉爷爷:两次高考落榜的我经过不懈的努力后,如今在一个州级政法机关工作,成为了一名公职律师,被命运这只无形的手安放在诗人眼中河流穿过田野、湖泊闪耀大地、成片森林绵延、青稞架下的草甸牧歌飞扬的香格里拉雪域高原,在一年只有冬季和大约在冬季两个季节相濡以沫般更替的苦寒之地坚定“缺氧不缺精神,海拔高干劲更高”的理想,以一棵树的姿态,植根于雪山峡谷,不畏艰辛,不惧风雪。

“坟前滴酒空流泪,不见叮咛道早归”。如有在天之灵,我想告诉爷爷:2000年后,我们全家离开了家乡的小山村,先是妈妈带着奶奶在乡政府所在地开服装店。一年多后又到了县城,贷款在县城买了一个鸟语花香的院子,从此在县城有了一个物质意义上的家,父亲母亲和年迈的奶奶终于在县城有了一个安身立命的场所,也让我们在县城有了一个牵挂的所在。

我想告诉爷爷:在贫穷的岁月里不听您的话的我的妈妈也实现了“得到有先后,术业有专攻”,靠缝纫机吃饭了。在维西县城开了一家民族服装店,专门销售傈僳族、藏族、纳西族、彝族、白族服装,店里的民族服装远销至四川攀枝花、云南大理、丽江、楚雄等地。全国人大代表余秀芝曾穿着您儿媳出售的傈僳族服装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出席全国两会。2016年维西县老年艺术团在台湾演出时献给台湾人民共产党总理林德旺的哈达也是你儿媳出售的。2017年5月30日,维西县永春乡傈僳族情人节大型文艺表演在永春乡政府所在地拖枝村举行,演出服装全部是在您儿媳的店里买的。维西傈僳族自治县成立30周年大型文艺演出的大部分表演服装也是在您儿媳的店购买的。特别是在自治县成立30周年的庆祝大会上,维西县的拉玛人穿着您儿媳出售的服装向各位来宾展示拉玛人的风采,用艳丽的拉玛服装和歌舞告诉人们:拉玛人是丰富灿烂的中华民族历史文化百花园中绽放着的一枝奇特的小花。在大山的褶皱里,拉玛人繁衍生息,在历史的长河中不卑不亢的流淌着。尤其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之下,拉玛人以自己是伟大中华民族的子孙而感到无比自豪和骄傲。拉玛儿女的血与中华各族人民一起沸腾,他们的心脏与祖国人民一起跳动。

我想告诉爷爷:自治州的人民生活更有保障、更有尊严。农村合作医疗参合参保、“一站式”医疗救助、重特大疾病医疗互助让像您一样贫困山区农民生病了也住得起医院,“死马也能当做活马医”。我想告诉爷爷:您的老伴我的奶奶如今92岁高龄了,国家每个月还发放给她55元生活补助。

我想告诉爷爷:您去世后的第二年,村子里通了通组公路,一些乡亲买了拖拉机、摩托车,面包车。后来,澜沧江峡谷又有了三级路、二级路,从家乡的山村到州府所在地也由以前的3天时间缩短到如今的5个小时。

爷爷,我想告诉您:两年前,您的孙子花20万买了个越野型汽车。第一次驾车回故乡祭祖,触景生情,回忆起您去世前一年从维西县城回来,在维登乡政府所在地搭乘一辆拖拉机前往小甸村脚下的公路边。而我在徒步去维登乡政府所在地搭车去县城的路上。在共兴村附近的路上,爷孙俩相遇,您在抖动的拖拉机里呼唤我乳名时情景,我不禁泪流满面。(和金龙)

责任编辑:黄晓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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