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铁牛和大牯子

来源:香格里拉网 作者:殷著虹 发布时间:2020-02-28 15:32:12

在2012、2013两年间,上级派我为香格里拉县三坝乡哈巴村驻村工作队员。为此,我那时经常步入田边地角,看当地农业生产的开展情况,多次走访农户家中,听山乡群众的诉求心声。

哈巴村是一个气候温和的山区,春节过后便开始了备耕生产和施肥种地,进入到一年一度的春耕大忙时节。记得进村后不久的一天,我饶有兴致地走到了田间,想拍摄耕地播种的照片。于是我发现,在一片上下两级的梯田上,却是截然不同的耕地情景。

在田埂上面耕地的是高个子,他吆喝着一头壮实的耕牛,随那牛的坚实步履,犁铧翻开了一溜溜的田土。而田埂下耕地的是矮个子,他掌控着一台小巧的旋耕机,随那机器的轰鸣和旋转,刨开了一道道的土地。

春风拂面,喜形于色。尽管高个子和矮个子都在有条不紊地做活,但很显然小铁牛要胜过大牯子。小铁牛吐出青烟,几个来回折返,犹如刨出了春天的节奏。而大牯子喘着粗气,不紧不慢地来回,更像是掩埋了节令的风霜。

见我到来,矮个子故意加大油门,让旋耕机行走得更快。好像是在告诉我:“你看我这小铁牛多威风啊。”

而高个子也不示弱,把手中的牧鞭甩得更圆,大声吆喝那耕牛扬蹄奋步。也好像在告诉我:“看我才是这片土地之主。”

矮个子每转过一道弯,都要瞄一眼高个子,好像在说:“老表弟,你咋个那么笨的呀?”而高个子每犁过一沟地,总要吐一口吐沫,好像也在说:“老表哥,你有啥子了不起的呢?”

快到晌午了,矮个子的地已经刨完了,他关闭了机器油门登上田埂,对着高个子说:“老表兄弟歇一哈,你要不休息么——牛累,我不熄火么——人累,过来吃杆烟。”

高个子听从矮个子的话歇下了脚,把点燃的香烟叼在嘴边,可吞云吐雾的他却不给矮个子面子:“我这牯子么要闲闲得呢,闲起么会长力气。你那个机器么闲不得,闲了么要生锈呢。”

“老表兄弟,你扎实会却驳我的机器哒,你也学我把牯子卖掉,明年子用机器干算了,划得着呢。”矮个子说。

“花马料嘴么我倒要学你,卖牛的事么我才不学呢。你卖了牯子买机器,这回子想买回牛已经难了。”高个子笑了。

“卖出去的牛,泼出去的水,我咋个会再去买牛哟。”矮个子也笑了。

他俩谁也不服谁,都在嘲讽对方,但又很风趣,而都在坚守着自己的观念。

就这样,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地到了晌午,看来谁也没占上风。最后高个子固执傲慢地赶着牛而归,矮个子得意洋洋地扶着机器而回。而他们的对峙却没有结束。

两个多月后,地里的苞谷也都长得好高了,乡里发来一个通知,要哈巴村搞好牲畜口蹄疫防控。矮个子是村里的防控组成员。这天他随我到了高个子家,矮个子开门见山地说:“老表兄弟,这回你要小心点才得了,你家养了耕牛,比不得旋耕机噶,要注意好疫情防范。”

高个子听后没个好话,满不在乎地答道:“多谢老表哥,没得事。等疫情过了嘛,你那个机器不涨价,我这个牯子要涨价了。”

口蹄疫防控结束了,还真是无惊也无险。而牛的价格果然如高个子所料,“涨了”。以往一万块的耕牛,当时要价到了一万五。

等到高个子到村委会办牲畜保险时,他扬眉吐气地对矮个子说:“老表哥,你卖了耕牛买机器亏了,拿到今年卖你要多赚个五千块哒。”

矮个子哪里肯服输,他气质高昂地说道:“我卖了耕牛买机器,剩下的钱是活钱。你嘴上说的牛钱,那是死钱。”

高个子无话可答了,也许得益于矮个子的“生死钱”之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最终放弃了固守。后来我听人说,高个子也卖了家里的牯子,买了一台机器。而就在他春风得意时,才知道这年国家已取消了给予购买旋耕机的补助。他屈指再算,这一年多饲养耕牛的工夫白费了。于是叹息道:“千算万算,抵不上老天爷一算。”

就是在这“千算万算”的日子里,好像成了山乡的幽默喜剧。而在这场小铁牛顶撞大牯子的闹剧中,这一高一矮老表俩的走台对唱,演绎的是乡村跌宕起伏的精彩故事。

就在我驻村工作快结束时,哈巴村人正把地里苞谷秸秆收拾到家做饲料。可高个子的大牯子卖出之后,他觉得这苞谷秸秆已经没有用处。而见矮个子悉数地把苞谷秸秆装车回家,存放起来,便问:“老表哥,你盘苞谷草回去做啥子?”

“苞谷草么喂牛哒。”矮个子不屑一顾。

“你又养得牛了?”高个子很吃惊。

“哇,才买的小牛儿,等长到明年卖菜牛。”

高个子这才意识到,应该利用好苞谷秸秆养菜牛,而当他也去买牛犊时,得知所有的牛又都涨价了。他这才明白“活钱”掌控了季节的风雨变幻。

至此,我也才明白了这么一个道理:其实这老表俩谁也离不开谁。没有高个子固执己见,显现不出矮个子的开明意识;没有高个子的迟缓,也就没有矮个子的超前。

“丰收时节一年秋,机器欢歌气死牛。”哈巴村正是在“机械和畜力”变迁中,把手扶旋耕机称之为“气死牛”。而跟随时代发展和不断进步。随之而来的“合算与不合算”,似乎也成为了烟雨山乡的话题。

也就在这原生态的山乡话题里,我增长了见识,也获得了新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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