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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柳林

◆ 和丽花

(一)

柳。其枝柔韧,其叶狭长。柳,春天开黄绿色花,种子上有白色毛状物,成熟后随风飞散。柳的种类很多,按枝条形状分为垂柳、拐柳等;按枝条颜色分为红柳、白柳等。

(二)

中国人心中的“柳”情结,有着久远的历史。

传说中,插柳的习俗源于纪念农事祖先神农氏的。人们把柳插在屋檐下,用以预报天气,古语有“柳条青,雨蒙蒙;柳条干,晴了天”之说。

神话里,观音大士以柳枝沾水普度众生。最为熟悉的画面莫过于《西游记》里,孙悟空把地仙之祖镇元子的宝贝人参果树撬起、打坏,最后,是观音大士拿柳枝沾了净水瓶里的水,轻轻洒几下,救活了人参果树,师徒四人才得以上路西行继续取经大业。

清明节是中华民族传统的祭祀祖先的节日,人们纷纷插柳、戴柳以驱虫辟邪。记得上初中时,有一年,清明节下午回学校时,有同学头戴柳叶而来,被同学笑话,只见他摸了摸头上已经蔫了的柳叶,说道:“清明不插柳,死了变黄狗!不知道吗?”一下子,同学们都愣住了,想来大家是怕变黄狗之故吧?

柳,在中国文化中有着丰富的意蕴,诗经《小雅·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之句起,柳,就与中国文学结下了不解之缘。古往今来,文人墨客折柳赠别,见柳感怀、以柳寄托乡愁情思的优美诗词不胜枚举。

春天,风和日暖,贺知章老大回乡,人逢早春,于是,欣喜之色溢于言表,遂作《咏柳》:“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李商隐少年得志,老来沉沦。于是,将其失意之情流露于《柳》:“曾逐东风拂舞筵,乐游春苑断肠天。如何肯到清秋日,已带斜阳又带蝉。”……

(三)

柳是一种极易栽种成活的植物。田边地角,河畔沟头,随处可见。新年伊始,父母开始打理菜园,撒播适合春季栽种的牛皮菜。在老家,三四月间,叶菜唯有牛皮菜可栽种。因不生蚜虫、不易起苔而受到农家欢迎。金色的朝阳里,晨雾烟笼,菜园里一派生机。油绿的芫荽在青葱碧蒜间蓬勃生长,散发出阵阵清香。叶片宽厚多褶的鸡毛菜叶细细的锯齿上,挂满晶莹的冰珠,轻轻一碰,“嚓嚓”脆响。父亲砍了几段柳枝,钉在菜园口做围栏,防止牛羊进入。过了几天,当我再去菜园时,只见牛皮菜地里长出了许多野草,而钉在菜园口的杨柳桩子却密密麻麻地长满碧玉般的叶芽,已然一片小小的柳林。这正是人们常说的“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吧。

(四)

在广袤的中华大地,有水的地方就有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柳。

一棵棵的柳,散栽在丽江古城里,成为千年古镇绝美的风物景致。世人蜂拥而至,只为体会“家家垂柳,户户小桥”的彩云之南小镇美景。

一排排的柳,种植在金沙江岸边,成为万里长江第一湾的绝美景致。当秋日的夕阳铺在江面,“半江瑟瑟半江红”之时, 柳林披上了金色的衣裳。两岸层层的梯田里,新长出的青青麦苗沐浴在落日的余晖中,格外青绿。此时的柳林正是一派如诗如画的江南风光。

江湾尽处,一队“驴友”正风尘仆仆地奔来,到此停下了奋力前行的步伐,如痴如醉地望着这风景如画的长江第一湾。碧色的天空下,绵绵不断的崇山峻岭里,一泓江水从层峦叠嶂间滚滚而来,在石鼓镇转了一道湾,又往东北方向流去。滇中名士范义田先生曾对此美景豪情满怀地写到:“山连云岭几千叠,家住长江第一湾”。

第一湾江水蜿蜒如玉带般。岸边柳树森森,山脚下是星罗棋布的农家房舍,瓦屋顶上缕缕炊烟正袅袅升起……此情此景触动着漂泊已久的硬汉们的乡愁,他们聚在柳林里,或站、或坐、或卧、或跪,在白色的沙滩上,欣赏着这秋水长天,感受着“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宏壮图景。

长江第一湾的正南面,有一条河叫冲江河。河水汇入金沙江,江边是绵绵的白沙滩。在这沙滩上,人们积年累月、代代相传种下的一行行柳树,长成了迷人的江湾柳林景观。江、河、沟、渠边,到处是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杨柳,根本不用问今夕何年,一看江河畔蜿蜒的柳林就知道,绿意渐浓成春夏,渐黄为秋,渐落至冬。柳林的颜色在变,江河的色彩也随之而变:绿了又蓝,蓝了又黄,黄了又绿,循环往复,这就是长江第一湾四季交替、岁月更换的大自然之壮景。

(五)

长江第一湾的柳林是我儿时的乐园。

每年农历二月初八,春暖花开,和小伙伴开心地背着锅碗瓢盆到柳林里野炊,对于孩子们来说,这是一个重要的节日,居住在金沙江边的人们常说“二月八,放牛娃娃煮嘎嘎(肉)”,这天,再节俭的父母都会很大方地割来一块五花腊肉,带上两个鸡蛋、一小碗米给娃娃们提去“打牙祭”。

夏天,人们呼朋唤友,成群结队,在江河里畅快淋漓地游泳。水性好的人,早已游过长江,只听他们在江对岸炫耀地大声呼喊着:“游到中甸啦!赶快过来呀!这边的柳林更凉快,去藏族人家喝酥油茶、吃牦牛肉干巴啦 ……”

岸边的沙滩上,躺满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清水浅滩里,孩童们光着身子,弯着腰,小心地掀开石头,噤声屏息,一副“恐惊鱼儿不应人”的小模样。这群娃娃在认真地寻找一种叫“石扁头”的鱼儿。这种鱼体型扁圆,无细骨刺,喜欢藏在石头缝里,是第一湾特有的一种味道极鲜美的鱼儿。

河岸边,一群妇女穿着短衫,高挽着裤腿,站在过膝的河水里漂洗衣物,不时传来一阵笑声。江岸上有几棵被风吹倒的老柳树,横卧在岸堤边上,树梢的绿色枝叶与清清江水相拥而吻。三五位老人,坐在树干一头,一边闲谈,一边听着远处传来的欢笑声。柳林是人们茶余饭后休闲散步的好去处。当夜幕降临,散步的人们渐渐散尽,像是腾出柳林,把下半场留给青年男女似的。

夜晚的江湾柳林,与白天的喧嚣不同,已然一片幽寂。蟋蟀弹琴,凉风习习,江清月近,青年男女双双对对,或隔着柳树对唱情歌,或坐在江边的石头上喁喁私语……

(六)

时光匆匆。我已离家多年,很久不曾亲近和细看柳林,只在每年节假日回家时,才能远远地看到片片葱绿的远景。

今年清明节,我回老家扫墓,刚过了冷水沟,就看到我的家乡长江第一湾。一眼望去,柳林似乎清瘦了许多。到石鼓镇时,我忽然很想去长江第一湾的柳林里散散步。

于是,我便走向码头处。

如今,长江第一湾的柳林已经被开发成为长江漂流的码头。我在附近半天找不到进入柳林的那条熟悉的小道。后来,终于在半人高的一堵沙土旁,寻找到一条进入柳林的小路。

然而,今之柳林面积比以前小了将近大半,里面长满了桑树。曾经平坦而绵软的白色沙滩,现在已经被挖得遍体鳞伤,到处是深坑。还有一座宽约一米长约两米多的汉白玉石桥突兀地出现在曾经散步的小路上。冲江河两岸裸露着干枯的河床和各种颜色的生活垃圾。河水浅浅的、浑浑的、懒懒地流着,水里长满了苔藓。

走到江河交汇处,我看到了更加触目惊心的一幕:黄绿色的河水旋入浅灰色的江水里,颜色之分明,浓度之沉重,旋转之缓慢像极了某种叫冰激凌的东西!内心不由大恸:曾经用来烹食、洗衣、浴身、濯足的清清江河水,已经再不忍睹!举目四望,高高的柳树干上,塑料袋随风而动。

忽然,一股腐臭的味道扑鼻而来,仔细一寻,发现沙滩上躺着一条一尺余长腐鱼,不远处还有两三条,它们努力地抬着头,张着大嘴,眼睛瞪得溜圆。那一刻,我似乎感受到了鱼儿生命最后一刻的慌乱。在潮湿的沙滩上,我用手掘开一个坑,把这些可怜的鱼儿埋下,做成一个鱼冢,摘下几条柳枝插上,面朝江水,心里默默念祷……

我倚着江岸码头边的铁栏杆,遥望滚滚逝去的江水,眼前的柳林已经不再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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