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著虹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后期，一首藏族歌曲《毛主席派来了好门巴》在各地广为传唱。这首歌的歌词是：“手捧格桑花，唱歌献哈达，一只雄鹰落在了草原啰，她把北京的温暖带给藏家。感谢、感谢、感谢……毛主席派来了好门巴。”“门巴”在藏语中是医生的意思，而这首歌就是歌颂那些奔赴到涉藏地区送医送药的医务工作者。

那时我很喜欢这首歌，不仅因为是这首歌曲调优美、歌词动人，更在于我母亲也是被下放到迪庆当农村医务工作者。正是怀着对母亲的感情和对迪庆的热爱，当时在中学读书的我对这首歌情有独钟。

假期里的一天，当听到广播里再次传来这首歌曲时，我便问母亲格桑花是什么，遗憾的是母亲却说她不知道什么样的花是格桑花。无奈之下，我回到学校后，便又向班里的藏族同学询问，可回答依旧是“不知道”。至此我在遐想，格桑花一定生长在西藏的某个地方，它一定是一种极其美丽的花。

后来在学校的一堂语文课上，一位藏族老师给我们讲授课文《卜算子·咏梅》。而当这位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之时，我却思想开小差想到了格桑花，老师讲红梅傲雪，我却在想春风中的格桑花。于是我大着胆子举手提问：“什么样的花是格桑花？藏族人为什么喜欢格桑花？”老师没有批评我提课文以外的问题，而是对我们说：“不同的民族或国家，都会选择某种花作为自己文化或精神的象征。藏族人把格桑花作为吉祥如意的象征。”接着这位老师还向我们说：“我在中央民院读书时，也询问过什么是格桑花，后来得知格桑花是五月菊。”老师的话让我高兴，终于让我有了格桑花的答案。

学生时代的我对老师的话总是深信不疑，接着我到图书室查询过五月菊的相关资料。五月菊学名叫雏菊，原产于西欧。它是一种花色多样、色彩绚丽的花朵，因耐寒、喜阳光、不择土壤，所以被广泛栽培，通常作为花坛和盆栽观赏植物。正是出于对格桑花的情往深切，于是我从县文化馆要来五月菊的种子，撒播在了家里的花盆中。心念着格桑花，我期待五月菊早日盛开，更盼望母亲能感悟到花开的情意。

当我栽种的五月菊花盛开时，母亲因意外摔伤，被转院到了丽江地区医院治疗。所以她没看到我栽种的花。第二年当家里的五月菊再度怒放时，刚刚康复的母亲却又到了另一个藏族农村卫生室工作了，但我对格桑花的情感仍然始终如初。

到了1975年我中学毕业了，响应“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号召，我到了农村插队落户。因为我生活劳动在高原农牧区，所以格桑花依旧萦绕着我的心绪，更情系着我的青春憧憬。

也就在那时，另一首有关格桑花的藏族歌曲《金珠玛米呀咕嘟》（意思是“解放军好”）在城乡各地流传。歌词是：“格桑花开满山谷，金珠玛米来修路。带来了毛主席的光辉，带来了春风和雨露。嗦呀拉嗦，光辉多明亮，雨露赛珍珠，照亮雪山峡谷，滋润百万农奴……”当听到这首优美的歌曲时，我心里却泛起了疑问。原因是此前老师对我说五月菊是格桑花，可五月菊是一种家种花卉，怎么可能是“格桑花开满山谷”呢？带着这个疑问，我开始意识到了我认定多年的五月菊为格桑花之说一定有误。于是我不得不清除已在脑海中形成的格桑花形象理念，重新开始寻觅格桑花。

有次我参加州知识青年座谈会，一位藏学水平高的州委宣传部干部参加了我们的会议，我便向他请教格桑花的问题，他对我说：“格桑花在藏语里是幸福花的意思。格桑花其实就是波斯菊，波斯菊花色多样、自繁能力很强，各地都有它的身影。更重要的是波斯菊的每朵花呈八个花瓣，被看作是藏族吉祥物‘藏八宝’绽放。”听完这位干部的介绍让我受益匪浅。确认了波斯菊为格桑花后，我对波斯菊倾注出了别样的情感。

从此以后，我在农村中年年栽种波斯菊，不仅如此我还有意收集波斯菊种子，有意识把花种播撒到野外。而波斯菊似乎不需要更多呵护，只要有水和阳光，它就能扎根、生长和开花。争奇斗艳的波斯菊花盛开，还成了乡村里的美丽景致，让人心旷神怡，沉静在格桑花的意境中。

正是在花开花落的难忘岁月，我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知青时光。也正是在波斯菊的年年芬芳中，我们走进了改革开放的新时代。每当我回顾青春时光时，让我魂牵梦萦的还是心中的格桑花。虽然时光洗净了铅华，我对格桑花的热爱却依旧不改。

几年之后，当西藏自治区拍摄的《八瓣格桑花》电视剧播出时，我特意关注剧中的场景，当见到剧中展现出波斯菊图案的地毯时，还真让我激动不已。知道这波斯菊就是八瓣格桑花时，我为自己的“先知”而得意。可这事过后不久，一部名为《花仙子》的日本动画片又热播了，动画片中的花仙子之花竟然是波斯菊，让我对格桑花之说再次困惑。这波斯菊究竟是东洋岛国之娇，还是我国青藏高原之艳？为此我翻阅过很多书籍，寻找着答案。答案没找到，却了解到“格桑花”一词在西藏历史悠久，而波斯菊却是从西方传至东方的一个物种，因此把波斯菊当作格桑花，确实有些牵强附会。我又一次陷入了迷茫，再次启程去寻觅格桑花。

随着近年来旅游产业的兴起，相关格桑花的话题时常出现在报刊文章中。格桑花之说可称得上是五花八门。除说波斯菊是格桑花外，还有说杜鹃花是格桑花，说雪莲花是格桑花的。也还有人说小狼毒花就是格桑花，更有甚者把草原上的所有野花说成是格桑花等等。

就是在寻觅格桑花的人生旅途中，我终于明白了格桑花实际上是真诚愿望的象征，它是藏族人民心灵的圣洁之花，也是藏族人民情感世界中的幸福之花。把何种花朵说成是格桑花已经不是很重要了，关键它只为勤劳勇敢的人所拥有，她只为虔诚善良的人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