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在异乡,客居云南高原一座小镇的山间小舍,深秋夜雨缠绵时,我总会翻出李商隐的诗,轻轻诵读。尤其喜欢那首《雨夜寄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记得上中学时,少年不知愁滋味,紧张的学习间隙,常会偷读一些课本里没有的诗词,只为闲时,炫耀自己的“博学”。在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我初次读到李商隐的《雨夜寄北》,竟没能读出离人客居异乡的怅然,反倒私下里给那种独自离家远行的孤单氛围,描绘了几笔属于青春的浪漫色彩,心生艳羡,憧憬着自己也有那种形单影只的萧瑟意味,一心只想着去漂泊远方。
后来,我真的离家走向了远方。在大学毕业后,我曾经辗转去过很多陌生的地方,一个人,无牵无挂,背上行囊,只管往前走。一颗心只专注于远方,只望向远方。一路上,那些经历过的聚散与离别,擦肩而过的期盼和等待,全都不能羁绊住青春迫切想要远行的步伐。仿佛只有在远方,我才能找寻到幸福,找寻到生活的答案。
然而,时光流逝,不知不觉中,青春便浓绿不再,人生染满了柿红。转眼人到中年,青春的脚步渐行渐远,对家的渴望像是蛰伏了一个冬天的生命般一点点复苏,我不再独自远行,而拥有了平淡琐碎的烟火生活。年纪越大,牵挂越多,那些对远方的渴望日益消逝,对离别的畏惧如同野草在心头疯长蔓延。
尤其是在秋凉乍起,万物萧瑟的时节,独在异乡,又恰逢夜雨缠绵滴沥,心头往往会笼上一层清凉而孤单的色彩。彼情彼景,最容易惹起绵长怅然的思乡之情。此时,再读李商隐的《雨夜寄北》已有了与古人感同身受的怜惜。
遥想千年前,在巴蜀一带,山峦叠嶂,秋雨蒙蒙。一场又一场的夜雨,寄人篱下的李商隐,辗转反侧,迟迟难以入睡。那一夜,他经年仕途不顺,长久与亲人两地分离,天涯飘零的孤单寂寞,如同涨满秋池的秋水,一点点将孤独的李商隐缓缓淹没,让他经历了一场人生最漫长的秋雨。
想来,人到中年,每个人都会在异乡,独自经历一场秋日冰凉的夜雨。人静夜深,起床披衣,点亮西窗红烛,就着昏黄的烛光,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离愁。听着清秋夜雨缠绵无尽的滴沥,品尝着漫漫长夜,归思难收,归期无定,归梦不宜,那种跃然纸上的思乡之愁与不得归之苦涌入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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