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红云
(上接2025年5月12日第四版) 第二年,小姨宝芳要当妈妈了。我很兴奋地盼望着有个像洋娃娃一样的小妹妹到来。王老师的母亲却严肃地跟我说:“憨姑娘,你得说要个弟弟!”但我还是坚持要妹妹,因为上学之前带弟弟玩够呛。王老师带我去医院那天我很失望,襁褓中的小妹妹难看得像个粉色耗子,脸上还皱巴巴的,额头上还搽着护肤粉。王老师跟我说,妹妹长大就好看了,她的大名叫王琳,小名叫丹丹。我一听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头天自己编写了一个故事,讲一个小女孩丹丹变成蚂蚁去蚂蚁窝冒险的经历,缘分真是妙不可言,我开始喜欢上丹丹。
有了妹妹,我们的生活节奏紧张很多,主要是王老师更忙了。丹丹妹妹真的是她爹的宝贝,这点我敢拍着胸脯保证。除了王老师,我从来没见过第二个能把女儿、媳妇、侄女一起照顾得那样好的男人。有他在,三餐四季烟火可亲,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的事都顺顺溜溜,舒舒服服。有一次王老师出差,一个星期没回来。小姨宝芳就用高压锅焖了一锅饭,一天三顿都做蛋炒饭。等王老师回来,炉子上的尼西土锅内炖着萝卜排骨,他系着围裙从灶台上的高压锅里夹出腊肉,先切一片一指宽肥瘦相间的火腿给我,吃到嘴里滋滋冒油,简直满足得我的脚后跟都要飘起来,吃着肉从心里祈祷老天爷保佑再也不要让王老师出差了,不然又要天天吃蛋炒饭。
自从有了妹妹,我的童年就打开了一个新世界。我学大人的样子摆弄她,给她换衣服、换尿布,玩具娃娃都不香了。她仿佛天生被我吸引,只要看见我就伸手要我抱,一秒钟都等不了。我喜欢把她高高举过头顶,她笑得咯咯的,口水从没牙的嘴里滴到我脸上。我喜欢抱着她转圈,有时候太兴奋,用力太大,一不小心就把她甩出去,头上撞个大包,又青又肿好几天都不消肿。现在想想妹妹真是福大命大。就这样,娃娃带娃娃,我们家里随时充满快乐的笑声。
等妹妹再大一点,大人们就有点笑不出来了。妹妹已经学会走路,随时都想跟我跑,加上院子里其他老师的子女,一大帮小孩都听我的话。随着年纪渐长,我的胆子也大了,顽劣本性不断滋长,让大人们操了不少心。我带着“儿童团”翻垃圾堆,指挥他们从垃圾堆里找东西玩过家家;去教职工的菜地里捉虫,还表演徒手捉蚂蟥,更过分的是偷了木荣丽老师的“雅芳”化妆品给小孩们化妆,用水彩笔涂指甲,把他们打扮得花花绿绿。木老师生气地对女儿说不要跟我玩,因为一天两套衣服都不够换,没有一天是干净回家的。我还打哭过校长女儿,让王老师很是尴尬,但宽厚包容的他每次只是嘴上说教并不动真格,偶尔揪耳朵就算高级别惩罚。小姨就不一样,她会真的揍我,在地上画个圈圈,让我罚站,这还是是最轻的,生气时候她甚至会用扫帚打我的屁股。我们家女子性格都倔强,我甚至想到用离家出走的方式与她抗争,但往往走不到三百米就被王老师追回来。最远的一次当我走到长征路“飞马拾银”处,听见了路灯杆上悬挂的广播正在播放寻人启事让我回家,回到家自然免不了又被处罚,好几天连续做下蹲。宝芳每次打过我后都会抱着我哭诉:“你要是不学好,成不了器,我怎么跟三姐交代。”她哭我也哭,妹妹跟着哭,王老师只能几头劝。
小姨宝芳一直希望我做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将来成人成才,以此报答我母亲。望女成凤的期待让她对与学习无关的事都会反对。我想学画画,她反对说:“画画又不能当饭吃”。我不服气,但她说:“如果把兴趣爱好作为职业来谋生,再喜欢也会变得无趣,要以学业为主,兴趣是次要的追求。”她的说教,让我觉得还是有道理,尽管我的课本每一处空白处都被画满了插图。我想学跳舞,她说我骨头硬不适合。我有一篇作文《我的理想》说自己长大了想当个农民开养殖场,把小姨气得翻白眼,然后我只能改成“长大了要当人民教师”。有一次老师要带我们去敬老院给老人打扫卫生,然后还要给老人们表演节目,我准备了一首当时最流行的爱情歌曲,宝芳听后哭笑不得,连夜教我唱《我愿是一条小溪流》《春天在哪里》,那天回家她问我唱的歌是否受老人们欢迎,我说一个鼓掌的都没有,老师说了老人们耳朵不好,听不见歌声了。与此相反,我要是考试考得好,她就给我买好吃的,有橘子罐头、菠萝罐头、酸梅粉、鹌鹑蛋、土豆片等,把我宠得心花怒放。每次老师夸我作文写得好,她就悄悄找出我的作文来看。多年以后,当她晋职称,评先进,写材料什么的都是我加班加点帮她修改材料,她会习惯性地用食指推推眼镜骄傲地说道:“你看我眼光多准,你是我从小重点培养出来的嘛。”
随着我和同学的交流增加,班上有几个同学就会追问:“你爸爸呢?你妈妈呢?”问得多了我就说:“王老师就是我爸爸。”同学们表示很惊讶。当我的班主任把这事跟王老师说了之后,小姨宝芳给我爸打电话,于是爸爸放下工作风尘仆仆来到中甸(现在的香格里拉)看我,还给我买了一双新皮鞋。戏剧化的一幕是我不知哪里来的委屈跑回自己的房间反锁房门蒙头大哭,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文学情节一样出其不意的反转,王老师和宝芳就在窗户外左哄右劝,我才擦干眼泪出门吃饭。
也许太小离家不见得是好事,我被小姨宝芳带到城里读书虽然享受到较好的上学条件,但也过早尝到了思乡之苦,这种复杂和矛盾的心情使得我性格中有了多愁善感。小学四年级结束后的那个暑假,学校刚放假我便一路来到了桥头镇(现虎跳峡镇),结果冲江河涨水冲垮了公路,我们只得原路返回城里,那段折返的路程令我的心都要碎了,真如古诗里写的“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整整一个暑假,我除了做作业和看书就是到中甸一中的校园菜地里割猪草,然后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鱼塘边哭,边哭边自言自语。尽管小姨他们对我很好,自己实在太想家了。我想妈妈、姐姐、弟弟,还有家里的其他亲人,连带着家里的白马“小青”、骡子“沙角”,村边的柿子树都让我陷入回忆。想着想着我甚至萌发了将来读初中要考回去家乡上学的想法。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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