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老 师 走 好

来源:香格里拉网 作者:◇ 殷著虹 发布时间:2019-04-29 15:41:35

突闻杨正文老师逝世的消息,我很震惊。却又怕是别人说错或自己听错,便去问询我侄儿媳妇。我侄儿媳妇和杨老师是同村人,从她那里得到证实,杨老师于农历正月初三逝世,这让我很悲切。

杨正文是我州知名作家,也是东巴文化的知名学者。他一直笔耕不缀,活跃在我州文坛上。我和他的结识颇有些戏剧色彩。上世纪80年代,杨老师在州群艺馆工作,那时我觉得文学创作很神秘,在读过他的一篇散文《明珠琼玉镶银台》和小说《赶会》之后,不仅让我对白水台产生了向往之情,也对作者的文笔钦慕不已,继而让我有了学习写作的念头。

那时,杨老师家在州文化局大门口搭建了一个小卖部,那是他夫人自谋职业的生计,而杨老师也经常出入于这间木板搭建的小屋。当时我们家住在县招待所,与州文化局是对门适户,可仅隔一条马路的两个大院,却是不同的人缘氛围。那时我多么想走进对门的文化圈子,希望能受到文化熏陶,而提高自己的写作能力。

那时我经常听到杨老师唱着京剧《智取威虎山》的唱段,在小卖部中忙出忙进。于是我便有了“打进威虎山”的念头。为此,我有意经常和他购买香烟之类,希望他能看出我的心思。然而也许我“演技”不够投入,也或许我没有交出他要的“联络图”,所以我们的关系一直只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后来我写了一篇题为《野花》的散文,鼓起勇气交给了他。这回我的“联络图”可算起了作用。杨老师不仅收下了我的稿子,还答应帮我发表在《迪庆群众文化》小报上。当这篇文章刊登在小报上后,杨老师把报样和稿酬给了我。我看着变成了铅字的文稿很喜悦,也发现原先写的野花“拼尽全力伸展她那纷红骇绿的花叶”,其中的“纷红骇绿”已经改成了“粉嫩油绿”。为此,杨老师对我说:“‘纷红骇绿’是指随风飘舞的花草,不是指花叶,所以用‘粉嫩油绿’比较恰当。”让我感受到杨老师深厚的文化功底,对他也就油然起敬。哪知我刚拿着报纸就将出门时,他却突然又叫住我说:“小伙子,路边的野花不能采啊。”一时间还真让我无从回答。后来我问别人,别人告诉我说:“杨正文老师爱开玩笑。”

而让我和杨老师更进一步认识的是1991年省作协在丽江举办的滇西笔会上。这年由于州文联没人带队参会,便委托杨老师带我和兰志坚、李志宏三人到丽江参加笔会。那时我们四人住一间房子。一天当我们三人讨论起诗歌时杨老师却说:“我说我们这个屋子里怎么屎臭屎臭的,原来是有你们这三个屎(诗)人。”惹得我们大笑了一阵。那时我才真正认识到,杨老师不仅爱开玩笑,还是个幽默性十足的人。虽说杨老师生活上很随意,对工作却很认真,就在那次笔会上,他积极向外地州文学刊物推荐我们的稿件。当得知我有一篇两年还没能发出去的小说稿《阿姬》后。他便请来丽江地区文联的小说作家沙蠡老师对我进行指导。沙蠡看过我的小说稿后说:“你的小说写得有个性,但你要记住,小说是靠故事发展自然叙事的,不要硬性把作者主观思想暴露于文字中。你只要删去稿子里的一个段落,这篇小说就能成为力作。”我按沙蠡老师的指导作了改动。果然,这篇小说发表之后得到了好评。

自丽江笔会之后,我和杨老师便很熟悉了。那时他已经在州志办工作,而他家小卖部也搬到了州政府门口,取名“文化用品店”,承接一些文化用品制作。那时我在州纪委工作,纪委准备召开一个“全州纪律检查工作暨先进集体和个人表彰会议”,我负责筹备会议,便把制作布标和写标语的事请他们家来做。杨老师答应我之后,便带我到了他的办公室。在他为我书写标语时,我见他案头放着一个根雕,他见我对根雕感兴趣,便问我:“你看出了什么?”我不敢随意回答,便说:“我悟不出来。”他说:“就是一个老人在放羊,天气太冷了,裹上个羊皮袄。”听他那么一说,我便说:“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没想到他听过之后马上接上:“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我只好继续说:“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他又接上了:“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两人的对话竟成了背诵岑参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的诗句。于是他说:“纪委的人不该背古诗,应该唱《铡美案》。”

这之后我被调到了州国安局工作,杨老师也潜心投入东巴文化研究中。虽然我对东巴文化一窍不同,但还是很关注杨老师写的文章。2007年底,我被抽调到三坝乡哈巴村开展“千名干部入户促小康”活动,我到了三坝后,特地抽空去拜访了杨老师,他退休后居住在距乡政府不远的村庄,走进杨老师家,院子花果飘香,一切井然有序。见我到来他很高兴,带我参观他的东巴学校和写作室,指着院子里的一棵葡萄树说:“这棵葡萄是我从怒江带来的品种。”于是我对他说:“你扎根在家乡,就是一种快乐的人生。”之后他对我说:“你这次下乡一定会有很大收获,相信你能写出更好的文章。”我说:“谢杨老师吉言,我一定努力。”

下乡到农村后,我们工作任务却变更了三次,翌年6月工作队出村时,我再次来到杨老师家。当他得知我这半年多的时间没有一篇新稿入账时,显得很不高兴,或许我有失于他的期许,他便毫不客气地对我说:“你没有‘联络图’,到我这‘威虎山’来干什么?”我一时间很羞愧,却强装心里没事,便顺着他的《智取威虎山》台词说:“三爷您不收留我,我投侯专员去了。”

下乡的收获对我来说,有一个梳理转化的过程,到了2009年初,我以三坝乡哈巴村为题材的散文作品才相继见报。这之后,下乡题材成了我的写作主题。2012年我再次被派到哈巴村驻村工作。在当年的三坝乡人代会上,我和杨老师都被邀请列席会议。显然之前杨老师已经见过我在报上发表的文章,所以他见我时笑逐颜开,很有风趣地唱出了两句京剧:“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于是我也开玩笑地说:“杨老师真是多才多艺,人代会应该为您准备一把抚琴,好唱《空城计》。”两人一阵言欢之后便进入正题。我们相约向乡政府提出建议,希望注重农村文化建设。

这年我在三坝下乡工作中,继续着写作三坝乡题材的作品,在有的作品中,我也把杨老师写入其中。在《无边光景白水台》一文中,我写到:“当地一位有名望的东巴文化学者对我说:‘只有心静,才能有置身于仙境之感受;只有虔诚,才能悟道出神仙之时光。’”当中的“东巴文化学者”便是杨老师。而在我《中甸马帮印象》一文中,写到文革期间我父亲到三坝组织马帮运输,遇到了红卫兵要他背诵《毛主席语录》,文章中的红卫兵也是学生时代的杨老师。就是在时过境迁的岁月中,杨老师在我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

也在这年的一天,我在哈巴村接到了杨老师打来的电话,他问我有没有兴趣写一个专题连载。我说看什么题材,我能不能胜任。接着他发来了9章近4万字的文字,我打开看过,是叙述他回到三坝定居后的情结。由于是口述材料,语句重叠而缺乏文采。由于杨老师年纪较大和受病痛折磨,已经无力完成这一作品,但我习惯于写作第一人称文稿,很怕接手文字量大的文稿,于是我婉言回绝了他。而今听闻他仙逝的消息,我真后悔当初不该匆忙作出回绝。

诚然,生老病死,乃自然规律。而杨老师去世,却让我难以表达对他的缅怀之情。至此,我引用一首古词,以此表达对故人之情,还望杨老师一路走好:“故人云海两茫茫,陌路东南无相望。追思点点,幻梦惜残忆,泡影醉余觞。怎奈空楼梦一场,卿我虚言意悲凉。凭栏凄凄,月露凝冷泪,星碎黯魂殇。”


责任编辑:和建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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