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示生活的本来面目——读此称的短篇小说

来源:香格里拉网 作者:杨增适 发布时间:2021-06-11 11:11:25

此称生于1987年,是我从未见过面的羊拉人,但是读他的小说,在文字里我见到了他,认识了他。

近年来,此称致力于小说创作,新作迭呈,在《民族文学》《西藏文学》《边疆文学》等重点刊物都能读到他的作品。这些小说写的都是迪庆高原上普通人的生存状态,传递的是普通人的人生诉求,从而表达出作者对这些普通人的敬意、关切和悲悯,读来不忍释卷,令人心灵震撼。不妨信手拈来几篇试作分析。

《黑洞》一看题目就吓人一跳,仔细阅读果真如作者所言:“是一个无法澄清和平反的黑色事实。”央楚和阿勇是小学时的同学,长大后结成夫妻,带着他们的孩子过着平静的田园生活。岂料灾难突然降临在这个普通的农家。央楚被查出了癌症晚期。她瞒着病情悄然离去,从此杳无音讯,引起家人的误解和猜疑。几年后有人在黑色山洞里发现了她的遗物和一封写给丈夫的遗书,才晓得她早已投江自尽……“我要走了,我不想躺在家里让您看到我难堪的样子……”面对死亡,央楚心怀泰然:“我看见很多人,在我要走的路上跳着舞,唱着欢乐的歌。”这篇小说的叙事成功,首先是对“在泥巴和阳光里长大成人”的主人公短暂人生真实而细腻的描写。那些带着地域符号的的语言,更能唤起熟谙斯地的读者一种挥之不去的情感。即便对雪山高原陌生的人,读了这些文字也会受到感动。

《静静的仓子桥》故事来源于一个真实的历史事件。1982年,维西县中路乡发生了一起严重的江桥崩塌事故。这年10月15日,澜沧江沧中人马吊桥落成,未经验收即举行通桥典礼。剪彩时,有247人蜂拥而上,秩序混乱,严重超负荷,造成锚锭坍塌,桥体坠江,205人落入江中,其中死亡136人,受伤26人。据统计,全乡有83家受灾农户的亲人遇难……就这样,庆祝大会变成追悼大会,典礼变成了葬礼。

沧中桥事件发生5年后才来到人间的此称,原本对这一事件一无所知,他从老人们讲述的故事里得到启发,寻找到素材,创作出小说《静静的仓子桥》。在这篇近万字的小说里,作者以他渐趋成熟的笔法,探入历史的空间, 追寻历史留下的沉重足音,将一场发生在几十年前的悲剧与现实中的人和事并置叙述,演绎出一个感人肺腑的故事。小说不是生活的复制,但它来源于生活。事实告诉我们,昨天是今天的历史,没有当年的仓子桥事件,就不可能有《静静的仓子桥》。窃以为既然是历史,把它写出来不是为了纠缠功过是非,而是给明天一个警告和启示——文学效应并非虚无缥缈,而是可触可摸可以感知。

作为一名藏族作家,此称在小说中并不着意于藏族服饰、饮食、文化等方面的描绘,而是将藏族的民族文化心理融进小说内部,使小说体现出一种朴素的生活哲理。《没有时间谈论太阳》讲述了两个从事传统农事的年轻单身汉罗布和扎西平常的一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看似陶渊明归隐式的田园生活。小说结尾处《新闻联播》的出现,却又提醒我们这个世界和现实生活是有关联的。《新闻联播》里出现的内容,与他们生活的世界形成了鲜明对照,一个是发展的现代世界,一个是不变的乡村世界。他二人每天上山砍柴,和动物对话,随性喝酒谈天,金钱欲望被淡化到几乎不存在。这种拒绝欲望化生活,表现的是简单自然、随性的朴素生活哲理。小说在结尾处现出了《新闻联播》,在提醒亘古不变的乡村世界和外部世界有着无法抹杀的联系,但是在乡村内在的秩序下,现代社会不可能回到原始的生活现场。

除了回到原始生活现场的企盼,此称小说中还表现出对新文明入侵与传统藏族文化冲突的观照。传统的习俗被“先进的”现代文明冲击,发电机带来了电,电灯使夜晚像白天一样明亮,电视机的出现比口耳相传的民间故事更具有吸引力……这不仅是器物实体上的冲击,更是来自于思想观念的冲突。年轻的八五后作家亲历了迪庆对外来文化的反抗、接受、反思、迷惑,他把这种对变化与抗争的思考融入小说。《薄暮之雪》和《老牧人曲甲》的故事情节就是从现代文明与传统文化交锋中展开的。《薄暮之雪》中,用爷爷是否咳嗽来表示传统文化和电视机、发电机这些现代文明之间的关系。现代文明离他们的生活越近的时候,爷爷的病就越重。这就意味着传统的、讲故事的方式将被现代的东西所取代。在《老牧人曲甲》里,放了一辈子羊的老牧人曲甲,成了村子里最后一个还在坚持放羊的人。这不只是一种生存手段,更是一种对传统生活方式的坚守。但在老人去世后,羊立马就被卖掉,村子里再没有放羊的人。老人和羊的失落,隐喻了传统与现代交锋后,面对传统的式微,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结束。

《流亡者》中,男女青年相互对歌,一见钟情就可以私定终身,这种性观念相对于汉民族来说要更加奔放,结婚时的习俗和盛况,也是他们所特有的。作品中强调人的自由生长,让人感受到原始生命的力量。不是土生土长的藏族作家,很难写出这样独具风格的佳作。

云南民族大学黄玲教授认为:“此称的创新意识和探索精神都是很强的,他的创作大多为短篇,很注重对小说艺术本身的追求。”无论是对小说的叙事节奏的把握,还是叙事方式的尝试,都显示出与众不同的实力。再者,读《糖果盒子》《流亡者》,可见此称在他的小说里,不再追求传统小说的故事与情节,不再拘泥于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他的小说有着现代小说的艺术魅力。其次,他对日常生活琐碎细节的描写细致入微,从普通的生活视角切入,把日常生活的经验写得生动而有触感。在对人物心理的刻画上,也能感受到他对日常生活的观察力。

我读此称的小说,被他的小说感动。那些虚虚实实的故事却真真切切,与我们不时遭遇的某些虚华、浮躁的“作品”格格不入。基于此,我深信我们还会读到他更多更好的充满个性的小说。


责任编辑:泽仁拉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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