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的样子

    我总会想起苏。想起苏，我的心就会变得柔软。
    苏是在读大学时与雷相恋的。刚分配到大学任教的雷清晰地记得苏读大学时的模样：梳两个乌黑的发辫，光脚穿着凉鞋，浅浅一笑，就是直击他心深处的清秀和纯净。
    雷比苏胖，苏比雷高，但一切都阻止不了他们眼中的雷光电闪。为了和雷看一场电影，苏向老班请假，老班问：“何故？”苏嗫嚅半天，答：“要和雷老师看电影。”老班问：“你认为晚自习重要还是他重要？”苏答：“他重要。”老班浑浊的目光无奈地透过厚厚的镜片，像是看一个无可救药的人。
    先是雷调至昆明工作，留下了苏。分离后怎么尽是相思？那当初眼中的电闪雷鸣，一定不是突发奇想。大学一毕业，苏便追随雷而去。雷在车站等她，看苏拖着行李箱，趿着拖鞋，满脸的汗水和信任，还不忘冲他得意一笑。苏就这样把自己交给了一无所有的雷。
    之后，他们在昆明小小的处所相依为命。
    在几次不怎么愉快的工作经历之后，苏决定考研。空闲之余，她喜欢到街上买漂亮的碗，家里小小的碗橱中总是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碗，没有一只是重样的。在漂亮的碗里盛上色泽各异的饭菜，看上去活色生香。
    时间一年一年过去，他们在时光中积累感情，也经历磨合和争吵，有过短暂的分手，但最后还是决定在一起。
    他们没有一纸婚约，更没有孩子，在刀光剑影的无常岁月，维系他们之间关系的，仅仅是感情。漫长，总会有所不满。7年之后，他们有了一次巨大的考验：雷开始与另一个女子交往频繁，似乎只有这样，他的日子才是光鲜明亮的。
    雷忽略了苏，就像忽略了每天要喝的水、斜阳下紧跟着自己的影子。
    于是，雷终于迎来了一天：他发现碗橱里的碗越来越少，那些在9年的时光中苏收集来的精美的碗，一只只都渐渐地不翼而飞。而苏，也渐渐如这些碗，正在一点一点地从自己的生活中慢慢抽离。
    站在空荡荡的碗橱前，雷突然心痛难忍，那些浮现脑海的平淡曾经，如一把刀，正在割去他身心的一部分。他满世界地找电话关机的苏，她爱去的地方，她会去的地方，她的闺蜜家里……一无所获。后来，雷终于在黑暗里找到了苏，她在小区暗处的绿化带上席地而坐，旁边是一个翻过的坑，坑里是破碎的碗。
    雷这才知道，在这段时间里，一直沉默不语的苏孤单地走在这条路上，在这个寂静的暗处一遍遍聆听自己精心选择的碗破碎的清脆声，然后像埋葬碗的碎片一样一遍遍埋葬着自己的心。那些沉睡在泥土里的支离破碎的碗，记录着她的无法言说的苦闷，也记录着雷远离她的日子。
    幸好还剩最后几只碗，幸好雷终于找到了葬碗的苏……
    我知道雷与苏如今的新家就在滇池边，满屋的茶香和书香。打开碗橱，会有许多精美的碗，没有一只重样。推开窗，滇池的潋滟波光会挟裹着风，吹开他们海蓝色的窗帘。
    我从未见过苏，但我总会想起她。我记得我的朋友雷跟我说起这段故事的时候，那双湿润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