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仍是旧时那一捧清辉。儿时盼中秋,盼的是粗瓷碗里油花浮动的两三肉片,是祭祀仪式后掰开的半块月饼。而今餐桌早已被各色佳肴占据,猪肉反倒成了避之不及的油腻。精装月饼在玻璃茶几上码得齐整,莲蓉、五仁、流心奶黄样样俱全,包装比馅心还要精致,却再难唤起孩子们味蕾的雀跃。他们埋首于手机屏幕,偶尔抬眼瞥见窗外玉盘,一句“月亮好圆”,目光又迅速跌回数码海洋。 倒格外念起儿时的中秋。母亲会提前几天买好月饼,用报纸裹了三层,小心放进吊在房梁的竹篮里,不到中秋谁也不敢动。中秋节那天,父亲坐在门槛上剥板栗,说“等月亮爬过墙头就吃月饼”。那时的月轮格外丰盈,清光泼洒在院坝里,照得草地亮堂堂的。我们围着方桌分月饼,喝节骨茶,父亲会讲嫦娥奔月的故事,讲着讲着就拐到他年轻时赶夜路的旧事。母亲在一旁笑着添茶水,嗔他“年年都是老一套,就不会讲些新鲜的”。 现在,我的母亲已是鲐背之年,孩子远在成都工作。步入中年的我早成了掌勺人,中秋节把晚餐弄得满桌珍馐,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或许是柴炉里窜出的烟火气,或许是父亲那口带着乡音的念叨,或许是孩子们绕着院子奔跑的脚步声。 夜里站在阳台,风裹着桂花香漫过来,摸出手机想给远方的孩子打个电话,又怕扰了他们的热闹,指尖在拨号键上悬了悬,终究还是轻轻放下。 原来中年的中秋,不是少了月饼的甜,更不是缺了餐桌的美味,只是心间多了几缕牵绊的柔韧。 月亮依旧挂在天上,只是看月亮的人,心里装着的,是从前的时光,和远方的人。 |